黎潼被耳边的嗡嗡蝉鸣声烦得睁开双眼。
她起身,拉开窗户,对着小区那棵枝叶繁茂的榕树上,响彻着半个长夏的蝉群破口大骂:“活不过今年了是吧!”
蝉鸣声短暂地停了下。
片刻后,响亮依旧。
小区楼下正在乘凉的三两老人,仰着头看到二层探出半个身子的黎潼,蒲扇摇晃,低声交谈。黎潼的眼神滑过其中一位,隔壁楼的长舌妇陈阿婆,尖酸方脸上笼罩着精明锐利,八卦声传入耳中。
“林家阿妹噢,她亲爸妈刚来第一天就跑去改姓了,”陈阿婆啧啧道,黄牙张合,“连这里的房都不要了,当晚就回她亲爸妈家住……我还以为她这就‘出人头地’,不再来咱这住——没想到噢,这又被赶回来,搁这住了快半月了!”
黎潼用黢黑幽深的瞳,冷淡垂直看向楼下的陈阿婆。
她面无表情,继续着前一句高昂的骂声:
“活不过今年了是吧?”
几个坐在小凳上的老人蒲扇一停。
颧骨极高的老太婆立刻不爽起来,浑然忘记前一刻自己还在厚颜无耻当着她的面议论着她的家事,不客气道:“林家阿妹,你说谁呢?”
“没爹没妈,认了亲生爸妈,还这么没教养?是不是人家看你没教养,就不认你了?”
陈阿婆越说越得意,唾液四溅,恶臭扑鼻。
蝉鸣声越来越响亮,午后榕树叶片间落下的光斑恍惚,仿佛是一块被砸得稀碎的镜子。
黎潼冷视着楼底的阴影处。
老人围坐,蒲扇晃动,老太婆的方脸满是她上辈子早就见过一次的丑恶。
她扯了扯嘴角。
脑中忆起,上辈子死后,灵魂留在世间的几年光景,见过的熟人往事。
黎潼忽地和颜悦色起来,她生得长眉美目,日光下盈着健康莹润的光彩,低眸觑向楼下数人时,莫名蕴出几分惊人的慈悲色来。
瞳孔黑得唬人,嘴唇红得像樱。年轻女孩细腻雪白的手臂支在窗边,黑发随意地垂落肩头,克莱因蓝色的吊带裙衬得她白得像是浸入一片深雪。
二楼,距离老人们不到十米的层高。
她垂着眼睫,嘴角一挑,温声道:“阿婆,听说你的儿媳妇和你女婿睡了一张床,你孙子不是你们陈家的种啊。”
那高颧骨、方脸刻薄样的陈阿婆顿时愣在当场,满口黄牙都没记得合上。
下一秒,黎潼利落地关掉窗户,拦住陈阿婆的咒天骂地:“死妮子,说个勾八胡话!”
“当初你爹妈把你从医院带回来就该淹死在河里!”
“小贱种!关什么窗户!”
“我孙子不是我陈家的种,难不成还是你的种?你个没爹没妈的小崽子——”
黎潼戴上耳机,挑了一首轻音乐,随着舒缓的音乐再度入睡。
她没把死老太婆的怒骂声放在心上。
室内空调发出嗡嗡的电机声,机器陈年老旧,即将报废,温度调到最低,仍能察觉到这个夏季的几分燥热。
瘦窄小床上,年轻女孩盖着一件薄薄夏毯,蜷着入睡。
吊带裙半遮着瘦得伶仃的锁骨,黑发蔓在浅色床单上,黎潼陷进深眠,她再度沉入前生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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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时,黎潼开始讨厌夏天。
她拿手背擦掉打架时流的鼻血,恨恨地盯着隔壁小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我让我爸来打你!你出门小心点!”
小胖拿着从她手里抢来的冰棍,露出兜风的上牙堂,见她脸上不忿,还得意洋洋地大咬一口,廉价菠萝冰棍汁水黏着他黑乎乎的指尖缝,迎风都能嗅到那股糖精味。
黎潼悄悄地咽了口口水,把眼睛瞪得更大,故作凶恶,“我爸会把你打死!”
她心里想的是,如果小胖怕了,那剩下的半根菠萝冰棍还够她舔几口。
她的装腔作势,早已被小胖看透。
小胖的上牙堂笑得更敞,他翻了个白眼,大声地说:“呦,你老爸才不会替你出头呢!他说不定还要打你一顿!谁让你偷钱出来买冰棍的!”
黎潼小胸膛气得直起伏,她咬着牙,反驳道:“我没偷钱,这是我捡破烂换来的钱!”
小胖:“怎么可能?你就是偷来的!”
他两口嚼完菠萝冰棍,棍子都没舔,甩在地上,趾高气昂道:“我要告诉你爸,你偷钱买冰棍!”
黎潼愣住了,她举起捡破烂时划破的小小手掌,试图给自己作证:“我没偷!这是我捡瓶子划的!”
小胖只是一脸不屑地看着她,仿佛在说“我看你还能撒什么谎”。
她越辩驳,越着急,眼中含着泪,泪水太过沉重,幼小的眼眶容纳不住,直往下掉。
小胖见状,更是得意:“你要是没偷,你哭什么?”
“我就要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