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下五除二地爬上船舷,差点因为潮湿的甲板摔了个底朝天,但今川义元顾不得这些,随手拨开面前向他俯身行礼的家臣们,就一路冲向船舱。
“殿下。”船舱门口站着的濑名氏俊看着今川义元一头扎了过来,明白他应该是听到了什么,赶忙低声提醒道:“雪斋大师需要静养,您千万别吵架,惊扰了大师。”
“濑名,谢谢。”今川义元闻言才终于冷静下来,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随后拍了拍濑名氏俊的肩膀,自己推门而入——浓厚的草药味立刻扑鼻而来。太原雪斋正躺在床褥上,边上还有2个伺候的小姓,手中捧着没喝完的中药。太原雪斋面色惨白,状态差得可怕,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裸露在被子外的双手更是像枯树枝一般。
今川义元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留意到太原雪斋的逐渐衰老,但他们师徒总是形影不离,感受不到什么直观的变化。这次有小半年没见,今川义元就觉得太原雪斋仿佛突然老了十岁一样,一夜之间从那个吃喝嫖赌的酒肉和尚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枯朽僧人。
太原雪斋也已经50岁了……年过半百,没几年活头了。在这个年代,活过60的人可谓少之又少,70的更是凤毛麟角……一想到这些,刚才才控制下来的情绪就瞬间奔涌而上:
“老爷子?你寄来的信里不是一直说身体好得很吗?还惦念着说一回骏河就要去鲸屋找姑娘?这是怎么回事?你诳我?”
“嘛……咳咳咳……”太原雪斋熟悉的开始狡辩的起手式,可是那干哑的嗓音却让今川义元感到陌生,“这不是害怕承芳你听闻为师病了,做出不理智的行动嘛。比如……”
“比如直接点兵上洛,一口气杀到哪个关西的港口来接你下船?”今川义元没好气地呛道。
“我觉得你这臭小子真的干得出来。今川家的利益,由不得你这样胡来。”太原雪斋又是咳嗽了两声,随后瞪了今川义元一眼——但那疲态仅限的双眼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活力。看到太原雪斋这幅样子,今川义元瞬间连犟嘴的心思都没有了。
“回去好好休息。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政务我都有好好处理,老爷子你不用操心。”今川义元低声嘱咐了一句,“把病养好,之后我再把政务全甩给你。”
“哈哈……果然只有等大人走了,小孩子才能长大。”太原雪斋又是干咳了两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着小姓挥了挥手道,“对了,把那位殿下叫来。”
“嗯?”今川义元不解地抬头。
“足利义秋(即足利义昭)。”太原雪斋深吸了一口气,捋顺了呼吸,缓缓向今川义元解释道,“忘了吗?我们把原来管领(细川晴元)拥立的将军‘劫’走了,跟着船队一起回来的。名义上,我们是作为幕府家臣,替现任公方(足利义藤,即足利义辉)监禁他那被挟持作乱的弟弟的。实际上,是把一个将军血脉握在手里,随时都有了钳制三好家的资本。”
“还有这个。”太原雪斋又摆了摆手,另一个小姓从箱子里掏出了几卷御内书,“你们向伊贺那边走后,为师和三好修理(三好长庆)敲定了怎么分赃。哦,对了,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幕府裁定了,现在名义上的管领已经是三好修理了,细川管领已经被免职了。三好修理派使者追来,把幕府和皇室的诏书送到了我们主军,被我们带上船了。”
“我看看。”今川义元接过那几卷御内书,边看边念道:“正四位下治部卿?升了两级?还有什么,南近江守护代?这不是六角家的领地吗?虽然是纯心拱火,但南近江也是要冲啊,这个名分不错。还裁定了我们之前和净土真宗的冲突?背书承认了我们废止‘守护使不入’的《假名目录》?那算是把今川家领内的净土真宗当人情卖给我们了吗?以后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了。……都是相当大的恩宠啊。”
“还不是最大的。”太原雪斋示意今川义元继续看。
“是吗?”今川义元于是翻开了最下面的那卷御内书,看了一眼后便愣住了:
“征夷副将军?天呐……这不是……当年六代目(今川范政)在平定上杉禅秀之乱里立下盖世之功才受赐的荣誉吗?”
“是,这次是替公方殿平定京都战乱之功。”太原雪斋长叹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浑身重负一般,“所领也好,名望也好,如今的今川家都已经更胜往昔……我们努力多年,也算是不负先人所望了……”
“你可千万别说什么‘现在就算死了也可以瞑目了’之类的晦气话啊,臭老爷子。”今川义元飞快地开口,打断了太原雪斋的感慨,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
就在这时,侍卫们已经带着足利义秋来到了船舱。这个未满10岁的孩子,去年这个时候还安然在寺里吃斋念佛,转瞬间就已经被推到了时代的风口浪尖,从小僧变成了幕府将军,又跌落成了阶下囚。而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即将决定他未来命运的人。是履行职责将他幽禁,亦或是奉命将他处死,再或者重新拥立他杀回京都登上权力的巅峰……
“罪人见过治部殿下。此前所为,皆是乱臣贼子胁迫,罪人也是迫不得已。但毕竟酿下大错,自当承担起责任,一切尽听公方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