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五年(1536)4月18日,三河国设乐郡山区内。
“殿下在搞什么?”
远处带领着忍者暗中保护今川氏元的土原子经看到队伍里莫名其妙就多了一男一女,且挥之不去后,非常不满地抱怨道,“怎好随便拉生人同行?”
“算了算了,一并保护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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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佳人在侧的今川氏元却丝毫体会不了下属们焦急的心情。中杉虎千代和早坂奈央在前面引路开路,今川氏元就和银杏两个人在后面攀谈,聊了一天一夜还不够,竟还颇为投机。
“先前,银杏小姐和令弟为何对令尊怨言如此之大?”今川氏元忽然想起了昨日银杏的吐槽。
“因为我父亲确实就是那样一个混蛋啊。”银杏谈起自己的父亲,眉头便皱了起来,滔滔不绝地控诉着他的恶行:
“我知道他是一家之长,知道在乱世里家族活下去不容易,也体谅他的很多所作所为,但是真的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他穷兵黩武、滥杀无辜,丝毫不顾百姓死活,只为了扩张领地。对我们儿女也都是冷酷无情,一年也未必会来看我们几次。我敢打赌,如果我死了能给他换来半郡之地,哦不,哪怕是一座小城,他都恨不得亲自动手。”
“那和我家倒是挺像。”今川氏元感同身受,也是忍不住吐槽起来,“我们关东那边,家族里不是嫡长子的孩子按照规矩都要送出家。家严和家慈在我才几岁的时候就把我撵出门去,之后十几年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一封信都没给我写过。甚至为了防我抢家主之位,还真的想动手杀我。百兽尚且舐犊,人又岂能做到这般地步?若是如此待子女,当时又何必生我下来?”
“哈哈,不生孩子哪里有可以利用的工具?当做人质也好,壮大支脉也好,送去联姻也好…子女在他们眼里都只是用来服务于家族利益罢了。”银杏似乎比今川氏元还有深恶痛绝。
“满口家族利益,丁点亲情不讲,但凡有了儿女私情就会被当成奇耻大辱。却不知自己已不似人,更近兽。”今川氏元想起自己的种种遭遇,右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折扇,险些就没能忍住破口大骂,“这家族利益简直…”
“简直狗屁不如。”银杏狠狠地帮今川氏元补上了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下半句,随后仿佛消气了一般,沉默了许久。良久后,她转过头来,用别样的眼光重新审视今川氏元:
“没想到竟得觅知音,我还以为在这乱世武家里,已经找不到一个‘人’了呢。我弟弟小时候也同样对父亲的冷血感到愤怒,可是长大后却和父亲越来越像,周围的子弟也不外如是。小时候,因为族中战死一两个长辈,便会哭上十天。长大了,自己在外讨取了一两个敌人,就能笑上半年。殊不知,他们手中的首级也是别人的父兄啊……”
“可能因为我一直住在寺里吧,说不定在武家的环境下被熏陶个几年,也就同流合污了。”今川氏元苦笑着叹了口气,双臂在脑后相交,使劲地拉伸了一下,“我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抱负,不图问鼎天下,不求制霸一方,也不想让自己的武名标榜史册。我只是想能好好活着,踢踢蹴鞠赏赏画,享受生活的美好。所以我每天都想着逃离武家,回到那清净的寺里去。可是家族里渐渐有了挂念的人,也放心不下了,恐怕也难以一走了之了。”
“谁不是呢?谁不想逃呢?要是能逃的话…”银杏的声音逐渐变轻了,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有些无力地垂下了头,眉宇间的忧愁和之前那个活泼的少女判若两人。半晌后,她才低声吐露了心声:
“父亲为了婚姻同盟,想把我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哎?”今川氏元愣了一下,好久才反应过来“嫁”是什么意思,“婚姻同盟”又是什么意思,心仿佛直直地跌入谷底。
“政治婚约,乱世的武家女子,谁能逃得过?”银杏的眼里似乎隐隐有泪花闪烁,便抬起头来望向晴空。情绪起来了,话匣子也打开了,“自懂事起就要学那些烦人的礼仪、被灌输武家女子的觉悟。到了年龄就要被当筹码一样摆上桌子,等待父兄斟酌利弊后,嫁给一个能个家族带来最大好处的人家,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没有时间享受自己最好的青春年华,没有时间去追寻只出现在书本里的‘爱’和‘幸福’。在离家千百里外的陌生家族里谨小慎微地活着,就像被囚禁在牢笼中的鸟儿,只为维系那不知何时就会因为新的利益而破裂的同盟。同盟破裂后的日子将受尽冷眼,不受待见。”
“若是同盟侥幸得以维系,自己也得以成为家族正妻,那也不会有片刻的好日子。等待着你的只是无尽的生儿育女,把儿子送上九死一生的战场,再看着丈夫为女儿挑选另一个素未谋面的家族,把养大的女儿亲手送走,看着她走上和自己一样的命运。”
今川氏元怔住了。银杏的话语里虽没用什么华丽的词藻,可那浸透了哀伤和绝望的语句却让人更感到无力,也让人看到了无数挣扎于命运中的可怜女子,看到了乱世中那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