濑名氏贞最后还有几句话要叮嘱濑名氏俊,于是今川义元便退出了房间,把最后的时间留给这对父子。太原雪斋就等在走廊上,看到今川义元面色阴郁地出来后,拍了拍自己徒儿的肩膀。今川义元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叹气。太原雪斋看出了爱徒心中所想,也是摇了摇头,随后低声道:
“生离死别,人生常态,不必过于介怀。老一辈终究都会先你而去,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你要学会面对。”
“就是太累了才会这样,濑名陆奥就是太操劳了……”今川义元靠在墙壁上,理了理额前的乱发,“要是都像我这样好好享受生活,珍惜和父母、妻、子的天伦之乐……”
“要是都那样,今川家就亡了,你还有什么天伦之乐可享?”太原雪斋干笑了两声,随手扫去了脑壳上飘落的雪花,“为师我回去还有一桌子的公务等着处理呢,你还不……”
“老爷子,你也会先我而去吗?”
今川义元忽然开口,打断了太原雪斋的话。太原雪斋看向今川义元,发现后者的眼里竟然隐隐闪着泪花。太原雪斋一时语塞,看着那长大了的臭小子眼里的慌张,忽然觉得自己眼眶里也温热起来。
“少来了,为师我肯定活得比你长多了。”太原雪斋立刻发出大笑,随后在走廊上漫无目的地绕起了圈,其实就是想背对今川义元,不让他发现自己表情的古怪,“为师我顿顿都是有营养的猪牛肉,还是得道高僧,活个八九十肯定不成问题。倒是承芳你啊,端着那禁肉令,净吃些没油水的,房内还有美眷娇妻,早晚纵欲过度就没了。为师我啊,都已经准备好白发人送黑发人啦!”
太原雪斋本以为这次插科打诨可以和往常一样把徒儿糊弄过去,但今川义元却没有接话,没有笑骂一句“臭老爷子”。
半晌后,今川义元却换上了郑重的称呼:“老师。”
太原雪斋明白,这个问题是躲不过去了。他于是转身回来,看向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今川义元,就仿佛老父亲在看着长大成人的孩子一样。
“人都是要死的。”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却诉说着人世间最悲怆的真理。
“为师也是人。”
“所以为师我也是要死的。”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很丧气。”今川义元摇了摇头,示意太原雪斋他并不想得到这样的答案,“如果注定是要死的,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一想到老爷子如果死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老爷子了,我心里就难受到无法言述。可以想到自己早晚也是要死的,会忘记和老爷子、和银杏、和很多很多人的点点滴滴,我就更加难受了,而且无可奈何。”
“相信来世或许是个不错的逃避。”太原雪斋干笑了两声,拨弄着念珠,却说着一点不像佛门中人的话,“但是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来世。如果死亡就是一切的尽头,往后什么都没有,那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你之前不是一直说,生命的意义就是享乐吗?”
“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不管怎么死,是统一了天下,在成千上万人的歌颂下驾崩;还是儿孙满堂,欣慰地看着后生们,咽下最后一口气;亦或是平平淡淡地走到人生尽头,在最后时刻回想着过往的不甘;再或是身死国灭、横尸街头——不都是一样的吗?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去努力?结局不会有改变的。那还不如好好抓住一切时间,享受世间的美好。”
“那现在你改变你的观点了?”太原雪斋循循善诱地问道。
“没有,我始终觉得我对人生的理解是对的。只是觉得空虚罢了。”今川义元倒是一如既往地嘴硬。
“那为师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好好记着。”太原雪斋正了正衣襟,凑到了今川义元的耳畔。后者见到老师难得如此郑重,也是全神贯注地等待老师的教诲。
“为师真的觉得能比承芳你这小子活得长。”
“臭老爷子!”今川义元吊起了半天的心思却被这样戏弄了,不禁笑骂着狠狠推了下太原雪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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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年(1541)年12月12日,濑名氏贞病逝,由其子濑名氏俊继承濑名家家督之位。他将领地事宜委托给叔父濑名贞清,自己则跟随今川义元返回今川馆,作为家老协助今川义元和太原雪斋处理政务。
而他们处理的第一则消息,便是从相模传回的密报。
“北条左京殿下又死了?”今川义元得知消息后哭笑不得,“这次是真是假?”
“甲斐的武田殿下说他打死也不信了。”出使归来的天野景德带回了武田晴信的口信,“他说他不会出兵。”
“但这次搞不好是真的。”太原雪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却是若有所思,“而且如果这次的死是真的,上一次假死也就说得通了。”
“请雪斋大师明示。”濑名氏俊不解地问道。
“北条家毕竟是外来户,即使改了苗字,在关东这种极为重视传统的地方仍是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