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四年(1546)年3月30日巳时三刻,京都鸭川东岸,祇园精舍。
“祇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沙罗双树花失色,盛者必衰若沧桑。骄奢主人不长久,好似春夜梦一场。强梁霸道终殄灭,恰如风前尘土扬。(祇園精舎の鐘の聲、諸行無常の響あり。沙羅雙樹の花の色、盛者必衰の理をあらはす。驕れる人も久しからず、唯春の夜の夢の如し。猛き者もつひには滅びぬ、偏に風の前の塵に同じ。)”
今川义元轻声吟诵着《平家物语》里开场的诗篇,马蹄踩过曾经见证过无数盛衰交替的京都泥土。他本人,他身后那面迎风作响的赤鸟马印,和赤鸟马印身后上万打着二引两旗帜的今川军,也即将成为京都见证过的盛衰交替中的一部分。
至于是盛、是衰,就要取决于“骄奢主人”们的“霸道”了。
按照事先的约定,今川军会在迂回切入京都后,快速登上音羽山山顶,立起赤鸟马印作为新的将旗,由太原雪斋接替武田晴信进行指挥。
然而,太原雪斋此刻却压根不在今川军军中,而是已经暗中到了数里之外的鸭川西岸——京都御所-皇宫御苑。
“雪斋大师,前方有请。”中御门宣秀、山科言继、一条兼正等今川家在朝中的人脉尽数出马,来到目前还未被战火蔓延的京都北部,让自家的门客接应太原雪斋悄悄地渡河,躲过了三好家眼线的监视。
“有劳诸位了。”太原雪斋一路奔波后,终于找到了歇脚的机会,便换下身上的便装,重新穿上了外交僧惯用的白衣。
“已经打点好了,尽快将大师引荐相国殿下(近卫植家),讨论拟定三好家为朝敌的旨意。只是,若是这京都还在三好家控制下,朝廷也不想和他们闹得太僵……”中御门宣秀一面向太原雪斋解释道,一面道出了公卿们的苦衷。
几年前的木泽长政之乱中,今川家协助细川家剿灭了木泽长政,而与木泽长政关系甚秘的鹰司兼辅、二条晴良、九条植通等人也随即失势,朝中大权落到了近卫植家和与细川家、今川家等家族亲近的公卿们手中。于是,在此次三好长庆和细川晴元的对立日益激烈后,细川晴元就向朝廷暗中请旨,想将三好长庆拟为朝敌,在大义上摧垮其威信。
然而,那时京都的实际控制权已经落在了三好家的手上。虽然古往今来,鲜有武士敢直接对朝廷动武,但朝廷也不想把和京都实控者的关系闹得太僵。所以朝廷方面提出了条件,要等到南军确保皇宫和公卿住所的安全之后,才就此事进行商议。可这又谈何容易?三好长庆纠集的北军同样是实力强悍,想要打下其把守的京都,可谓难上加难。
而这,就是太原雪斋此行的目的。
“这么多大场面,居然都只是障眼法吗?”一条兼正望着京都南方、鸭川两岸腾起的漫天烟尘,禁不住向太原雪斋感慨道:“调动十余万大军在京都混战,其实只是要把三好修理的注意力引开,好让您有机会从京都北方潜入皇宫。用您那惊人的舌辩之才,说服朝廷,当场下旨三好长庆为朝敌。十余万人为一人打掩护,好大的排场。”
“北军都是西国各地汇集而来的朋党,与三好修理非亲非故,都是为了自家利益或是名望而来。若是在酣战之际,朝廷当堂下旨三好修理为朝敌。怕是旨意一到军中,军心就要大乱,谁还愿意为‘朝敌’拼命?与‘朝敌’为伍又哪还有半点利益、名望可言?那北军自然将如鸟兽散,抛下三好家撤军。而南军也可以顺势挺进,驱逐孤立无援的三好家,护卫朝廷安全,一石二鸟。”太原雪斋循循善诱,将其中的利害剖析于面上:
“既然手中握有逆转乾坤的筹码,朝中的殿下们又何必要等待南军打下京都、大局已定后再锦上添花?这不也是重振朝纲威严的大好机会吗?只需要一纸诏书罢了。”
“雪斋大师所言甚是。”山科言继从旁应道:“先前雪斋大师给我们的来信里,也写明了其中因果。奈何相国殿下和陛下、太子等人顾全大局,还是难免有所犹豫。这才要拜托雪斋大师亲临宫中,为他们排忧解疑!”
“自是没问题。”太原雪斋露出了从容的笑容,“贫僧别的没有,就有着一根三寸不烂之舌,专做游说之事。”
“到了,请大师在偏殿稍后。”领头的中御门宣秀停下了脚步,引着太原雪斋等人进了屋,示意他们在蒲团上稍坐一二,自己则快步出门,“在下这就去引相国殿下和皇太子前来。”
“有劳了。”太原雪斋向中御门宣秀一礼后,便接过了一条兼正奉上的茶水,开始品尝其京都名茶的清香。哪怕是如今落魄了,可宫廷中的用茶,到底还是要比远国来的讲究。不知不觉,就已经是一盏茶的时间了。
“奇怪,怎么还没回来?”山科言继微微有些急躁,起身也准备出门看看,“相国殿下应该就等在不远处才是啊。”
然而山科言继刚推开门,便一下子怔在了原地。随后,就踉踉跄跄地倒退着踱步了回来。一条兼正见状一惊,也是起身,却看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