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地点在东城的一条名叫荷风路的老胡同里。
冬日天黑得早,逼仄的单行道胡同路,风声裹挟着车声呼啸在头顶。
借着路灯的光晕,顾迎清踩着长靴,从路口进去,一路走到底,有间台阶和大门明显宽于其他小院儿的四合院宅子。
外面倒是没什么不同,黑瓦红廊,棱角过于方正的建筑,大多有莫名的庄严肃穆感,细看有斑驳修葺过的痕迹,无声诠释岁月的流逝,比南江那种四合院风格的私人会所有韵味得多。
只是没有门牌号,也没有餐厅名字。
曲禾发来的地址,就说进胡同后,最里面没门牌号的那间。
一路看过来,就这么一处宅子门墙上空空如也,肯定就是了。
叩门,立马有人来开。
里头一方大院,宽敞开阔,关上门,又自成天地。
报上姓名,接待的服务生便领她进去。
宅子不算大,院中一方大缸养着鱼,绕着游廊往里走,沿路花草造景,细听不知还有哪儿发出的潺潺水声。
往里走才进到西边一间房里。
那对夫妻还到,顾迎清屁股没做热,起身独自参观。
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副宋朝南派董源的水墨山水,就是不知是真迹还是仿的。
只是这种大隐隐于市,充分卖弄神秘的地方,大约用的是真东西。
包间里用餐、休憩和品茶区域分别用珠帘和屏风隔开,四处以珍玩点缀,暖热的空气中竟混合一股荷花清香,起到了醒脑作用。
顾迎清循着味道找去,竟然发现品茶和休憩区里,屏风和珠帘两侧,养着几缸荷花,为了在室内养殖,还原生长环境,上方吊着灯一直照着。
她不知道是谁选的包间。
总觉得冬天出现荷花,是不是太巧了。
正想着,包间门推开,进来一对中年男女,应该就是曲禾说的那位老板,和他的太太兰珠。
顾迎清从茶室出来,称呼了一声:“丁先生,兰老师。”
兰珠看向她,点点头,笑着将她打量,“顾小姐是吧?”
丁老板身材高大,普通样貌,有种金钱堆出来的稳重气质,人到中年末期,有些富态。
兰老师倒是纤瘦,个子比顾迎清要矮一点,保养得宜,脱下外套里面一身墨绿丝绒旗袍,身段苗条,像极风韵犹存的江南女子,跟她先生不像同辈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顾迎清总觉得兰老师看着面熟,但她确定不认识对方,仅仅是有些“长得像她见过的人”的那种面熟。
兰珠看着顾迎清,眼里流露出诧异。
顾迎清静静笑望对方,“怎么了?”
“没什么,”兰珠摇头,“从孟总那儿听说你是之前刚出头的新人画家,看你画风老练,没想到是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儿。”
顾迎清接受对方的夸赞,莞尔:“兰老师是南方人?”
她既没有北城口音,也没有更往北的语调。
兰珠邀请她入座,“对,我先生是北城人,我们结婚后就才跟他来这儿的。”
但是兰珠并没说自己是哪里人,顾迎清也不好再多问。
兰珠是美术协会顾问,圈内消息灵通,知道前些日子出现了个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只用笔名,只有一些画展主办方知道她的真实信息。
顾迎清的画被那华裔收藏家买走后,发在了社交网站,就有艺术顾问和经纪盯住了她的画。
她后来参展的画,都第一时间卖了出去,除了那两幅莲荷图,多人询价,开高价,让展方团队多次联系作者,得到的回答都是不卖。
“原来那个日夜莲荷图的作者就是你,你那两幅图怎么不卖呢?”
顾迎清一语带过:“有其他的意义,想自己留着。”
话题转回顾中敏身上,兰珠说自己以前去南江美院交流的时候,见过顾中敏。
兰老师喝茶,敛下眼底怅然,“我收到消息时已经太晚了,没来得及过去吊唁。”
“谢谢您惦记,有心了。”顾迎清明白这就是人家的客气话。
夫妻俩为人和善,丁老板也没有生意人的架子,他的确是因为他太太的原因,很喜欢收藏字画古玩。
聊起朝代派系如数家珍,指着包间里一只赏玩用的花瓶也能说出朝代来。
顾迎清来之前,本以为这一切都是程越生安排的,他这人心思手段缜密,又不知其目的,喜欢拐着弯儿把她骗进他的陷阱。
不知他这次又要做什么,赴约时心中揣着疑惑和戒备。
加上前几天电话里他趁她喝醉干的那事,心中始终萦绕着一股怒气挥之不去。
结果一直未见程越生人影,这对夫妻看起来也真是要买她爷爷的画,目的也清楚,想要一副当年在全国美展上获了奖的一副水墨。
兰老师得知她想考修复学院,专门跟她讲了她修复工作室的一些案例。
顾迎清这才渐渐放下戒心,兰珠讲话温柔有力,聊的又是她感兴趣的事,令她不自觉着迷,桌上煨着热酒,度数不高,她小口小口抿着喝了两杯。
顾迎清主动跟兰珠加了微信,她爷爷的画全都在南江,等她过年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