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狼群的嚎叫声随着寒风穿过院墙,如同沙尘降临般席卷客栈每一处角落,却又很快被绿洲的争吵声冲散在夜色中。
“——你想要做什么?再打他几拳出气吗?还是就这么干脆一刀捅死他?”
身边人死死抓着青年的胳膊,尽管已经竭力克制,却还是能从他压低的话音里清晰听见他那濒临暴怒的质问:
“这么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他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世子问责,你该怎么解释?‘因为那个人故意拿将军刺激我,所以我一时气不过,把他捅了。’”他问:“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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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一连多日精神紧绷,不曾好好休息,甚至还饿着肚子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吗?”
宴离淮点燃一盏新的烛灯,放到桌上,随口说道。
“他们会竭尽全力维持理智,试图让自己看上去非常镇定、一切安好。但他们已经无法冷静下来思考任何事,就像是脑袋里始终沉压着一团浓雾。他们有时会想要把这些令人烦躁的雾驱散出去,但毫无办法。因为他们始终找不到能够脱离当下困境的出路。”
“所以,最终,”宴离淮点了点自己的额角,烛火的光芒将他的瞳孔映成趋近于年少时的浅棕。他对梵尘说:“他们驱散的只有自己的理智。”
“……就像是此时此刻的青雄寨。”
梵尘捧着茶杯,沉思着说:“他们一直听着陈召的命令行事,哪怕那些命令对于他们来说极其匪夷所思,但他们依旧没有半分质疑……因为他们始终相信陈召会带着他们完成世子交代的任务,成功离开客栈,继续推动世子的计划,就像几年前陈召带他们躲避朝廷的搜捕,在御光派‘休养生息’一样。他们坚信陈召会像将军一样一直引领他们。”
他顿了顿,随后抬起头,似乎隐约明白了公子的意图,说:“但他们却亲眼目睹了陈召死在少主的刀下,而那时世子就站在外面,距离这栋主楼不过二十步远……这种在希望临近的前一刻,又骤然崩塌的冲击,正一点点摧毁这些群龙无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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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停在半空的拳头握了又握,最终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讽刺地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难道我们现在的处境还不如一个被送去受刑的守卫吗?”
身边人张了张口,似要反驳什么。然而青年根本没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抬手指向那几处半隐在黑暗里的尸堆,说:
“——我们的人就埋在那里,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进过那间屋子里的人都死了,只有龙潭镖局的人活了下来。即便是搞不清楚状况的傻子,都能意识到龙潭镖局是最接近秘宝真相的人。”
他直视眼前的精锐,说:“但世子没有任何问责龙潭镖局的想法,没有任何。他把目标都放在那些守卫身上。我们排查住客这么多天,少说抓到的守卫也有十个了,但他们都说了什么?”
“秦左,你在这胡……”
“——什么都没说。”那个叫秦左的青年回答,“没有任何关于秘宝的下落,他们像是比这些住客更加搞不清状况。但即便如此,世子也依旧没有审问龙潭镖局的打算,那几个人依然活得好好的……”
身边人脸色一变。
他知道秦左当时跟着二当家埋伏在火场,后来与龙潭镖局的一战里,秦左因为伤势太重,亲眼目睹了二当家倒在自己眼前,却没有任何还手报仇的能力。
大概是因为年纪太小,自那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极为古怪易怒,甚至还抱怨过世子做事方式。但那些让世子听见会掉脑袋的话在房间里说说就算了,他实在没想到这傻子竟敢在这么不合时宜的场合里提起这茬。当周围人反应过来要阻拦时,他已经伸出手,狠拽着秦左衣领,愣是把人往前拖了两步。
“……你这个狗崽子,你不想活了吗?”
他绞紧秦左的衣领,盯着他逐渐苍白的脸色,冷道:“我看在你爹当年死在了寨子里,这几年二当家又经常把你带在身边做事,才忍你到今天……”
寒风呼啸掠过,夜色和尘雾笼罩在这片绿洲之上,如屏障般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关联。一旁的守卫略微仰起头,再次抬手蹭掉缓缓渗流的鼻血。
他用余光扫了周遭一圈,远处的楼影几乎被掩埋在黑暗之中,只剩下屋顶檐角下的几盏灯笼在风中闪着冥火似的微光。此时所有人都在劝阻着那两个精锐,只有一人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麻绳的另一端。
火把昏红的光芒把每一个人的脸都照得模糊而狰狞,守卫略微动了动被麻绳捆得发酸的手腕,意兴阑珊地扯了下嘴角。就当他准备收回视线时,却恰巧和那个攥着绳子、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的精锐撞上目光。
不远处的争吵仍在继续:“……你不是总念叨着自己当初就应该跟着二当家一起死在那场大火里吗?行,如果你自己想死,就去找个地方给自己来一刀,那样的话我还敬你是条好汉。”他把那青年往后一推,“否则的话就老老实实待着,别在这像个哭爹喊娘的狗崽子一样拖着大家一起下水。”
青年踉跄两步,猝不及防撞上了身后举着火把的同伴,捂着脖子剧咳起来。墙外狼群的叫声和呜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