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散掉,足足十来位中郎将,各自趁着暮色分批离开。 这其中,赵行密自去乘夜寻司马化达,而果不其然,后者也在饮酒,而且是独饮。不过,司马化达见到素来依附自家的赵行密,倒是显得格外亲热,乃是亲自走下来拽着对方同榻而坐,然后共饮。 没办法,老子死了,儿子跑了,弟弟也无了一个,像赵行密这种素来依附自己家族的高手兼领兵之人,他自然要潜心拉拢。 就这样,二人坐着说了会话,喝了几杯酒,而司马化达也不是个单纯的废物,或者说,人家能在当今这位圣人旁边屹立不倒几十年是有一番道理的,很快他就嘘寒问暖完毕,顺便让人寻了些财货,直接送到了赵行密住处。 赵行密先避席谢过,回到座中,又喝了两杯,终于开口了: “大将军,不瞒你说,我是受人之托,专门找你来打听一下,二公子回东都,跟您有说法吗?” 这话问的是如此顺理成章,但司马化达听完,却是放下酒杯,仰天无言半晌,方才扭头按着赵行密大腿诉苦:“老赵,你又不是第一日认得我那儿子,他但凡把我当个爹,给我一声信,我早带着老七他们匹马追上去回东都了!怎么在这里喝苦酒?” “确实。”赵行密点点头。“我如何不晓得二郎脾气,但大将军,我不是自家来问的,我是受人之托……那些人,可不信你们父子形同路人。” “都哪些人?”司马化达带着酒气来问。 “只鹰扬郎将、参军什么的,总有二三十来個在问吧。”赵行密平静告知。“我刚刚从一处宴会上过来,他们叫我去就是为了这个。” 脑子有些昏沉的司马化达闻言不由扶额,然后开始算账。 且说,当日二征之后,大魏损兵折将,朝廷核心的关陇府兵更加式微,彼时是皇叔曹林主导,以天下钱粮在东都招募天下骁锐,重新建立了新的大魏军事核心力量。但随即,圣人居然迫不及待发动了第三征,这个过程中朝廷也重新发布十六卫大将军,就势将招募来的数万东都骁锐和东都周边的各地府兵剩余精锐一起整编扩充为了十六卫。 这十六卫大军,便是大魏的军事精华,每卫分左右两翼,五六名将官,云集了大魏军事体系的精华,总数也是确定的……彼时三征队伍出东都的时候为二十万,走到黎阳一带时,又汇集河北、关西的部分精锐屯军,总数是三十万。 配合上当时尚在的徐州大营、登州大营、河间-幽州大营,端是威风凛凛,震慑天下。 三大行营现在不提也罢,只说这十六卫三十万大军……沿途逃亡一部分;在落龙滩损了一场,司马长缨为首的前三军大败;决定撤退时又有薛常雄去河北、白横元回襄樊;然后来到江都,又有韩引弓出徐州后率两万众出走;司马正出镇徐州后也出走;吐万长论和鱼皆罗分两翼镇压江东、江西义军失利,再去掉摆在北面运河-淮水上的一个半卫……司马化达怎么算,这江都城周边一时能沟通的最多也就是六个卫,七八万的规制。 六个卫,每卫一名大将军,六位鹰扬郎将,两位参军,一位监军……加上他司马化达,也不过正好六十个人……不对,监军也不会去的,所以江都城中,能聚起来喝酒的军队高层,拢共也就五十来个。 拢共五十来个人,现在有二三十个来问自己,可还行?! “我要被这逆子坑死!”账目算出来这一刻,司马化达又惊又怒,忽然单手拂案,将半桌子酒菜给拂到了地上。“我是他亲爹,可亲爹和几个叔叔的性命在他眼里是什么?!” “圣人怎么说?”赵行密见对方意识到了情况严重性,便趁热打铁,立即追问。“二郎就这般带着三万精锐,近乎两个卫的主力兵马回东都了,圣人不恼吗?好几日没动静,下面人都胆战心惊的。” “这也是个大麻烦……”司马化达收起作态,喘着粗气尴尬以对。“我去向圣人请罪,圣人却说‘回去也好’,就接着看歌舞了,中间等着的时候还问我江宁能不能去得?那里行宫到底什么时候能成?” 赵行密目瞪口呆,继而便觉得一股离火真气无故自胸腔烧起。 别看他之前说了“弑君”二字,但实际上,弑君从来都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真正的目的只是想回家,回东都!只不过是眼看着司马二郎走了,这位圣人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然后按照大家对这位圣人的了解,晓得他是回去的最大阻碍,这才不得已说了这两个字! 既然是不得已,那现在为什么又突然生气呢?而且是骤然的、极度的愤恨? 因为赵行密从司马化达的话中陡然意识到,行宫中那位圣人是晓得对错的,那厮知道把大军带回东都是对的,但他就是不回去!就是不愿意做对的事情! 而原因嘛,还能有什么? 圣人要最后的面子,圣人不想去死了曹皇叔的东都,圣人不想理会整个北方的烂摊子!而且圣人还要享受!而为了维持这种掩耳盗铃一般的生活,圣人还想要剩余的东都骁锐继续给他当保镖……这厮丝毫不觉得这好几万东都骁锐是有想法有家人的活人! 想到这里,赵行密忽然又不气了。 曹彻不是一直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