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这般小,也不需要脸的,便即刻拱手向前,一揖到底∶「师叔见谅!军职在身,一直未曾拜会,但小侄早早听恩师夸赞,晓得师叔本事,素来敬仰,今日得见,不胜荣幸,还请师叔多多教导。」 「难得你一片孝心,师叔都喊上了,教导是必然的。」听此人言语伶俐,张行只是发笑,王雄诞与此人斗法了数日,昨日抵达早早说明,他如何不知此人根底想法,却是早早拿定主意。「不过既然来了,且随我去搬柴吧…搬完柴,过几日回到般县大营再说话。」 苏靖方初时并不惊讶,因为他本有些疑惑想做请教,而这种活动很明显是就近说话的好时机,至于说过几日回到般县大营这种话……那就没必要了。 但孰料,张大龙头既然说要搬柴,居然真的是搬柴,而且是随大队行走搬柴,并且沿途指挥忙碌,没有半点闲暇,便是十里一歇,或者晚间在某个营地或者城寨里一停,也都忙碌万分,以至于苏靖方靠都靠不上去,遑论细细询问了。 非只如此,他带了百余武安精锐,也全都莫名做了搬柴工,早早便被引入到了庞大的搬柴队伍中,不见了去向。 更可怜苏靖方一个少年郎,自幼读书修行,哪里做过这种粗活尤其是他的修为其实不高,不过是勉强过了正脉的样子,连窦小娘都远远不如的,所以,第一日还好,还有力气找王雄诞请对方「引见世叔」,但王雄诞不知道是存心而是无法,反正就是排不到。 而从第二晚间开始,小苏便渐渐腰酸背痛起来,虽然晓得不是真的疲惫,只是不 适应这种发力方式,却还是忍不住心中暗骂。 唯独羊入虎口,也没法子反抗,便只能忍耐。 如此这般,一连七八日,连坞堡都连着又扒了三四个,粮食、金银一车车运回来,什么雄天王、魏首席、阎尚书之类的人物都快认全了,腰都快好了,搬柴的行动方才稍缓。 然后,时间来到腊月下旬第一日,跟着张师叔走遍了周围义军四五个县实际控制区的苏靖方,方才来到了众人念念不忘的般县大营。 这是一个巨大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反过来远远大于城池本身的庞大军营。 又在军营里待了两三日,苏靖方更加知晓了不少东西,甚至还帮着窦立德的那个营跟王雄诞打了一场争陇赛……也不知道是不是比赛打得好,那位张师叔似乎终于想到了他,喊他过去了。 小苏还想着回武安过年呢,自然早早过来,抵达了那个摆满了头领、几案、文书、表格,号称是小南衙的庞大营房。 此时,天色昏暗,似乎隐隐又有下雪的意思。 小苏远远看到张行披着大头领们制式的白毛短氅,颇有威势,却只孤身一人在门外一根条凳上干坐望天上乌云,见到人过来,也只是招手示意同坐。 苏靖方认真行礼问候,然后半个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怎么样,营中可还习惯「张行开口,宛若与侄辈聊家常。 「其实不瞒师叔,非常习惯,甚至有些喜欢了。」苏靖方也笑。「营盘大,却都是丁壮军人,行事有条理,生活也简单,干活、操练、游戏,有饭吃,有火炕……哪个年轻人不喜欢呢便是武安那里,也没有这般大的兵营,凡事也都还要操心营外的事情。」 「说得好。」张行满意点头。「尤其是河北世道这般艰难,只看这个营盘,只说这个年节,简直是难得净土。」 「正是此意。」小苏正色道。「只是可惜了,只能看这个营盘,也只能说这个年节。」 「话里有话啊。「张行笑道。「有什么觉得不对路的地方吗?「 「不瞒师叔,确实有。」苏靖方俨然是憋在心里好久了。「有些事情,你与恩师处置截然不同,我作为后辈,不好辨别……」 「肯定是有不同的,但更多的是你按照你师父路数觉得看不惯吧」张行似笑非笑。「因为我与你师父二人观念不同是全方位的,但你师父只有一郡之地,想做也没场地来做。」 苏靖方竟然无可辩驳,只能点头∶「委实如此。」 「我其实大概晓得是哪些事情,因为我这里的事情,你老师没几个不知道的,而他在信中又常常大加嘲讽。」张行望天而叹。「譬如我喜欢开会,强调组织流程,你师父便嘲讽我矫揉造作,规矩繁杂;我喜欢设立专门机构,大量处理和反馈基层的事物,你师父便笑我眼界小,只喜欢鸡毛蒜皮之事我自称谨慎之类,他就笑我该决断的时候优柔寡断我自称果决之类,他也往往笑我盲目无忌……」 「还有抽杀这事。」苏靖方忍不住提醒。 「对……抽杀。」张行继续戏谑言道。「他说这手段是用在本军上的正常刑罚,结果我却拿来对付犯了大国的敌军……委实是妇人之仁……这点我其实是认的。」 苏靖方犹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