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自不知名处席卷而至,骨瘦如柴的老者晃了晃头,灰白的发丝脏污散乱,显然已是许久都不曾梳洗过。
风停。
“这数十年来,所有的赵家之人似乎都不知不觉地将你彻底遗忘,更是从来都无人给你送来饭食,”天地阴气席卷之下,季月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老者身侧,低下头静静地望着他浑浊的双眼,“我方才前往扶流城询问,赵家诸人皆言你已死去,此事实在是古怪的很。”
那枯瘦老者仿佛是真的呆傻一般,口中发出“嗬嗬”的沙哑声音,无神的灰暗双目朝着季月年望来。
曾经赵行衍乃是燃起五品心火的天骄,在太楚古城之中璀璨耀眼,甚至一时之间被视为赵家的未来。
可为了那个在深夜里沉沦于噩梦的女童,赵行衍不惜日日夜夜在她的房门外守候,以自己的五品心火汲取了太多天地阴气所化的梦魇,最终由一个光彩夺目的天骄沦落成了一无是处的废人,其神魂在阴气的长久浸染之下,更是使其神智有了一丝呆傻的征兆。
那女童知晓,在她每一个熟睡安眠的夜晚,门外都有着一个男子在替她忍受着梦魇的痛苦折磨。
“赵老家主。”
荒废许久的狭小庭院之内,季月年低头望着老者暗灰的双眼,轻声开口。
“嗬嗬”
赵行衍在破旧的木榻之上缓慢的翻了个身,口中依然不曾说出半句完整的话。
“数十年不吃不喝,若是寻常凡俗之躯,如此之久只怕就连血肉都腐烂了去,”季月年在木榻之上坐了下来,定定地望着老者如鸡爪一般的枯瘦双手,“赵阴月记忆之中的木雕,到底是什么?”
“嗬嗬!”
赵行衍忽地激动起来,挥舞着枯柴一般的左手,死死地抓住了季月年的墨渊云纹金线袍。
“此人,你可识得?”
季月年思衬片刻,轻轻拂袖,一幅画卷缓缓在木榻之侧凝聚而出。
那画卷之上所绘之人乃是一个目光清冷的雪裳少女,其清美的容貌足以羞花闭月、落雁沉鱼,可其神色之间却似乎永远都笼罩着些许无法言明的哀伤与悲悯。
画中人乃是心境已经濒临沉沦的赵阴月,而非那个骄傲至了极点的敖离公主。
“嗬!嗬!”
赵行衍一把自季月年手中抓过那幅画卷,干枯的手掌颤抖着抚摸这画中人的眉眼,灰浊的双目之中竟是缓缓流下泪来。
对赵行衍而言,这便是他的女儿。
为了她,资质、修行、家族、神智赵行衍放弃了所有他能够放弃之物,只为了那画中之人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嘀嗒。
嘀嗒。
泪水不住地滴落在画卷之上,赵行衍垂首抱着那画卷,口中不住地发出悲泣的呜咽。
或许他也知晓,那画中之人已经不在了。
画卷逐渐被泪水所浸染,那雪裳少女的眉眼逐渐模糊,数息之后,其身形最终彻底消散了去,化作一道天地阴气缓缓消散开来。
此画卷乃是季月年依照真灵记忆之中的赵阴月所凝聚而出,乃是虚假。
可对于季月年而言,只存在了十六年的赵阴月更为真实,而那高贵不可及的敖离公主,似乎仅仅只是一个古老遥远的传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