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我,我……”
费聚现在哪里还有分毫的醉意?他浑身战栗,恐惧已极,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甚至带翻了面前的案几。
他心中既有羞愧,更多的则是恐惧。上位发这么大的脾气不常见,自己怎么好死不死,正好撞在了上位的枪头上了。
这一回,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禀上位。”与费聚相交甚笃的普定候陈桓见之不忍,出列说道:“费老三并没有什么坏心,只是一时贪乐了些。”
“上位,我们淮西勋贵,对上位那都是忠心耿耿啊!请上位明察啊上位!”
“是啊,我们淮西勋贵,对上位忠心耿耿啊!”许多淮西一脉的勋贵们也都离席下跪,费聚贪图逸乐,他们的屁股也不干净。若是处理了费聚,他们这些人还能有好?
是以陈桓一带头,一大群勋贵顿时齐刷刷俯身跪下。这一大群昂藏大汉猛然下跪,带起的罡风,连四周的烛火都晃了三晃。扑面而来的煞气,更是让本在端坐看戏的朱肃背后的汗毛,都根根竖立了起来。
淮西勋贵……好大的阵仗!
这些人素来以老朱的绝对亲信自居,原以为老朱看到他们求情,便也会如昔日作为他们的大帅那时一般借坡下驴,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看到他们整齐划一下跪的气势,老朱的心头更是忿怒。
“淮西勋贵……呵,淮西勋贵,好威风的称呼,好煞气的将军!”
“连跪都跪的这么有气魄……果然是咱朱元璋带出来的好将军。”
“只是你们这般做派,是要显摆给咱看的吗?咱还没说要砍费老三的头呢!你们就一个个的齐齐跪下……”
“怎么,这是在求情,还是在逼宫?你们想兵谏吗?”
“上位,臣……臣不敢!”
陈桓等人原先还是单膝下跪,跪的雄赳赳、气昂昂,一听老朱这话,冷汗也下来了,赶紧改成了双膝跪地,连脑袋也磕在了地上,再无方才的气势。
“淮西勋贵……淮西勋贵,你们啊你们,咱叫你们多读读史书,你们就是不听!”
“好好的开国功臣……骄横跋扈,不顾民生就算了,你们还结起党来,自成一派……”
“你们以为淮西勋贵这四个字,听上去很威风?”
“这四个字……是杀人的刀,能要人的命啊!”
“咱和你们都是兄弟,是真心想要和你们善始善终。”
“可咱更是皇帝!是这全天下人的帝王!咱得为全天下的人负责!咱要对得起咱自己个的良心!”
“你们说,你们结党营私、行事骄狂、荼毒百姓、还私相授受!”
老朱越说越怒,抬起一脚,将一张桌案直接踹飞。案几飞进跪着的淮西勋贵的人群里,竟然无人敢躲。
“古往今来做人臣的忌讳你们犯了个遍,你们说,你们是不是在逼咱这个当皇帝的,剁了自己的手足来向天下人谢罪,好在历史上留个滥杀功臣的暴君的名声?”
“上位……上位息怒!上位息怒!”一群淮西勋贵,早就听得亡魂大冒,不断磕头不已。不少人早已汗流浃背,面色金纸,甚至偷眼去看殿门口有没有涌进来卫兵甲士。唯恐老朱弄什么摔杯为号,要将他们这些人一网打尽什么的。
不过纵然如此,朱肃也没有看到有任何一位勋贵面色不服、敢起身造次的。他无比惊骇的看了自家老头子一眼,这一刻,他对老朱的帝王威势可以说佩服之至。
这一大群的骄兵悍将啊!哪一个不是满身的人命,放在平日,那都是混不吝的滚刀肉,敢惹他们不顺眼,就算是天王老子的神位,他们也敢冲上去掀翻了的那种。
可现在,老朱几乎是站在他们面前,指着他们的鼻子在痛骂,他们竟然一个个全都在瑟瑟发抖,没有一个敢面露不忿之色,更别说试试“匹夫之怒血溅五步”的典故了。
怪不得老朱笃定没人敢对他龇牙……看这状况,这些人很明显都已经被老朱死死拿捏。
枉朱肃还带了一把贴身的利刃来防身。
老朱环视一圈,见这群人尽皆俯身臣服,再无方才求情时的那一份煞气,老朱心里暗自点头,看来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便给二虎使了个眼色。
二虎会意,踏步而出,不一会儿,带着几个内侍,抬着一只硕大的铜簋进来。
众皆疑惑,不知道这铜簋是何作用。老朱轻轻敲了敲这笨重的铜簋,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开口道:“咱想过了,你们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也是咱的错。”
有人赶紧起身否认,老朱却摆摆手道:“不必多说。咱虽然是皇帝,但这里都是自家兄弟,咱也不会梗着脖子不认错。”
“咱编写大明律时想的是,你们大都是些不耐读书、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夯货。万一你们不耐去学习律法,误触了国朝禁令,稀里糊涂的就丢了性命。”
“所以给你们颁发免死铁券,免得事有万一,咱不必头疼律法森严的问题,也不用担忧要大义灭亲。你们也能体会咱的这份苦心,好好的和大明世世代代与国同戚。”
“不过现在看来,咱那时候是想的错了,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