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靠窗的餐座上,望着旋转餐厅外露台的角盆,那里一朵朵黄玫瑰本已耷拉在花梗上,傍晚又开始降下细雨,这些夜间精灵一下子变得神气活现起来。水幕开始一轮轮打在落地玻璃上,看着这一切,十天前在魔魇仓库里与迪姐真正认识的那幕,恍若隔世。远处的美洲银行,梅西百货,劳氏公司,杜克能源,葛培理图书馆,如夜明珠般镶嵌在这座女王之城的辽阔锦缎上。但它们再耀目璀璨,也不及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子,迪克西.温蒂。
为查找蓝色瓶子的信息,从十三岁起我便像着了魔那般,疯狂迷恋上调制香水,只求能重新嗅到熟悉的气味,一度被林锐挖苦为想要成为贵族。我坚信,若这小子能明瞭其中的复杂由来,绝不会再开此类玩笑。正因缺乏图样外加丧失记忆,整整十年间我竟无迹可寻。
“前些天,我在晚饭时段打过四次电话,本打算在那时就给你,可你关机了。”
谁能想到,面前这个神奇女人,只花了不到一周时间就轻松搞到手,而且据说没花一分钱,托人在YardSale上发现的。并选在这个时刻,我决意要摊牌的时刻将它给了我。霎那间,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澎拜,竭力吞下泪珠,转去厕所放声痛哭了很久。
Dixie是名流,这间餐厅里许多人都认识她,个中有些甚至会是同行。我的一举一动都会给她造成影响,倘若当众掩面哭泣,明天头条上就会被登出“知名新闻主播与神秘男友餐厅约会,因求爱未成当众失态”之类耸人听闻的标题,没准她会水涨船高,但我必然屁股后引来一群狗仔队。随后,身份被曝光,偷渡被调查,半年后遣送回里昂,一切可想而知。
在水台我左右端详自己面容,白炽灯下双目通红,只得打了些薄粉底掩盖,随后凝了凝神,将嘴角翘起,这才稳定情绪重新回到餐桌前。将手曲曲折折探进内侧口袋,掏出个绿皮信封递给迪姐,说这是出来前老戴塞给我的,猖鬼一战的钱不该全由她支付。
迪姐又像瀑布淤泥池子前那般掩嘴偷笑,漫不经心地置入包内。这点小钱对于身为财神的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Dixie用勺搅着香橼水,抬眼问:“你想和我说些事?是什么?”
“没什么,”我避开她直视的目光,答:“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而且我已忘了。”
“Besson,这段日子虽然历经苦难,但我过得很充实。若一下子就托关系给你送进杜克大学,恐怕没那么容易。所以我个人觉得,还是先从社区大学开始,这些事等你德罕忙完回来后再定时间。”她让我别坐着发楞,再不动刀菜就要凉了,说:“答应我,你会好好去上课,将那些丢失的时间一一找回来,未来还很长,你那么年轻,并且很优秀。”
“常年的闲云野鹤生活,真要立即人五人六去接受教育,我仍需要个适应过程。”我这才尴尬地开动起来,果然高档餐馆的菜式,不是犀角餐厅那些意大利通心粉可比的。
“你最可贵之处,就是从不向别人索求任何东西,哪怕自己拼却半条命,血迹斑斑倒地不起。最初见到时,当你谈起往事,我其实心里在想,这个人真是糟透了,并且将永无出头之日。十数年后也许就以街头为家,最终荒诞地过完一生。正常家庭的小孩,从出生那刻起父母就为他规划人生,那些电视上的头面人物,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知道你讨厌金领阶层,仇视职场写字间里那些正装男女,觉得他们都是装模做样的虚伪人生。怎么说呢,确实是那样,但那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与侦探和矮男人一样,都是规则,我也不例外。”
“嘿嘿,说不上拼却半条命。若四个月前你见到我,就会觉得那点血只能算小菜。”
“还记得在加油站前我说的话吗?我真的是在心里哭啊,”迪姐侧转身,摆出个婀娜的身姿,微微一笑,说:“觉得我很光鲜,许多人都围着我转,是吗?表面上好像是那样,但你知道这个行业的残酷规律吗?我不妨告诉你自己的将来会怎样,无需像骁鸷那样,完全可以预测得出。女主播的黄金生命最多不超过45周岁,到了这个年龄后会有几种选择,一种是退居二线空出位置给更年轻的后起之秀;一种是转入幕后当节目制作;还有一种是索性脱离行业去干其他。如果你是混大台的,譬如能接触到政客议员什么的,也可通过他们转入政界,或干脆写书写回忆录,所有人莫不如此。对我来说,还剩下八年黄金期。”
老实说若迪姐不提,我压根无法想象这些招牌行业竞争也如暗世界那样,叵测难料。
“许多像我这样的人,在寻常工作中一直替自己找寻各种机会。所有夸张的笑靥,随着旁人吃惊而吃惊,动容而动容,都是公关。同僚之间,有时他们明确反对你,会用一种委婉的口吻表达不满,如果你在场甚至会认为他们是在恭维。在这其中,果真就没有自我吗?成人的世界,就是相互逐利的世界,我揭你所短或借你所长,都是谋划自己。最后再用婚姻这种枷锁将人一套,实在是乏味得很,人慢慢迷茫其中,最后发现真正的自己消失了。”
“这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