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经过一天一夜洗刷的悬铃树,叶片青绿,在濛濛水汽中抖落叶尖上悬坠的雨珠。
常伟抬起手,似乎想抹去裴景安西装领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被裴景安稍稍侧身,避开了。
“怎么?裴大律师心虚了?”常伟似笑非笑,目光在楚清歌和裴景安身上逡巡几个轮回,“怕你的小律师,知道你真实的一面,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倒没有。”裴景安张开手掌,中指和拇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向让人看不透的凤目里竟难得有几分真诚,“实在是败军之将的手,我嫌晦气。”
“裴景安!”
常伟的怒声伴随着楚清歌没憋住的一声笑,听起来就多少差点意思。
余光见许多过路的人往这边打探,常伟咳了一声,恼羞成怒之色褪去,又是衣冠楚楚的模样。
“胜败乃兵家常事,裴律师大话说得太早,以后可得天天祈祷上天保佑,别让你有失败的那一天。”
“原来常律师每天在忙着祈祷,”裴景安还是那么真诚,“有这个时间多看几本著作比较重要。”
“哼!”
常伟拂袖而去。
楚清歌躲在裴景安身后,嘴角已经快要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裴景安转身,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捂嘴偷笑到肩膀颤抖的楚清歌。
楚清歌正色:“咳,那我们走吧。”
刚出了法院的大门,正遇到甘婷抱着孩子,等在法院门口。
“我……我是来看看杜大哥有没有事……”甘婷被刘坤打坏了一部分面部神经,以至于现在做些表情的时候,还有些不伦不类的。“杜大哥呢?他没事吧?”
楚清歌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赶紧把她往出推,“他应该没事,已经走了,过几天判决书下来了,我给你发消息。你也快走,现在只有你前婆婆还没出来,要是出来了……”
“哦,好,好。”甘婷不敢大意,把怀里的孩子往自己肩上驮了驮,“那我也走了……”
话音未落,甘婷的脚还没抬起来,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呼,“你们还我儿子!”
干瘦的老太太,此时身手却矫健,扶着旁边的栏杆,三步并作两步从法院的大门里冲出来。
手中是那个上次来律所见楚清歌时拿的,发白的花布袋子。
失了水分一样枯瘦的手在那只没有带进法庭的花布袋子里掏了掏,竟掏出一只小小的折叠刀,带着点同归于尽的架势,直冲楚清歌而来!
“你们这些挨千刀的律师!只会帮着那个女人!”
“你们把我儿子害死了!你们还我儿子命来!”
人在绝境之中,真的能爆发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
开庭之前那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太太,开完了庭,便敏感地从周围人的态度,预感到自己的败诉。
凭什么害死她儿子的人能够一家三口相安无事?!
凭什么她儿子只是打了这个不顾家的女人几下,就要赔上性命?!
凭什么她花了那么多钱找律师,最后却要不回个公道?!
凭什么这是她儿子的骨肉,最后这个女人不让她见她孙儿?!
无数个“凭什么”压在老太太的心头,汇集成了巨大的能量,那速度快到连法院门口的警察都追赶不上。
刀尖直取楚清歌的眼睛。
法院门口的那条窄路被停的自行车和电瓶车占去一半,若要一条大路往后撤,很容易让已经接近疯魔的老太太注意到带着孩子,还没跑远的甘婷。
楚清歌几乎已经感觉到刀锋逼近眼球时的冷冽。
电光火石之际,檀香扑鼻而来。
楚清歌眼前闪过黑白的影。
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崩开来,露出平直一线的锁骨,右侧锁骨上,一道淡得快要看不清的疤痕。
判断不出是什么造成的。
“你们会遭报应的!黑心律师!你们要遭报应的!”
被赶来的警察控制住,老人仍是不断哭叫,患了关节病的腿踢腾着,诅咒道。
“你们这些冷血的畜生!不是个东西!迟早要遭天谴的!”
“闭上嘴!带走!”姗姗来迟的警察掏了掏耳朵,为首的冷冷下了命令。上前查看裴景安身上的伤势,“裴律师没事吧?”
裴景安不动声色地拉好被小刀划开的西装,遮住了小臂上渗出的血迹,“没事。”
“那就行,不然我们院不知道多少年轻小姑娘要担心了。”警察开玩笑后又解释,“之前她过安检,我们看她包里有这个小刀,她解释说是平时给家里孩子削铅笔用的小刀,随身带来了。不过这东西带进法庭不符合规定,我们就给扣下来了。”
“但是你们也知道,我们扣下来也只是暂时保存,这种小刀不属于管制刀具,我们也不是没收,只是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