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被这样的家属缠住,显然也是烦不胜烦,只是秉持着医生的本分,还在家属密集的言语攻击中勉强保留着一些理智。
小警察用力拨开人群,拽着主治医生的手腕,把他往外拖:“医生,快点快点,我们这里有人被蛇咬了,你过来帮忙看看!”
半拖半拽,把人拽到楚清歌面前。
裴景安已经把人放在屏风后的病床上,被长时间勒住的小腿光洁如玉,越发显得那几个血窟窿刺眼。
医生只看一眼就变了脸色,指挥着护士把还闹着要往他这边扑的患者家属隔开来,又吩咐小警察,“我们这只能做最简单的处理,你赶紧找县里的医院来接。”
这话一出,小警察脸色都青了,抓着手机赶紧出去汇报。
裴景安扶着楚清歌的手指默然收紧,眼底翻动的情绪终究还是掩盖在垂落的眼帘下。
“你这个庸医!害死我们孩子!你出来!”
“我家孩子送过来之前好好的!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不行了?!”
家属在一帘之隔的另一边叫嚣,夹杂着抽泣,声嘶力竭。
听在裴景安耳朵里,却不是那么清晰。
似乎还有护士在劝:“你们不要激动,我们医生治病都是按照规定的程序来的,没有任何不符合规范的地方,你们的孩子……”
“我们孩子怎么了?!”家属一听就不乐意了,投射到天蓝色屏风上的影子是家属指着方才说话的小护士,破口大骂,“你什么意思?!我们家孩子是在你们这里没有的!你的意思还是我们孩子的错了?!你们这些医生还有没有良心?!”
“庸医!你们都是庸医!你们赔我孩子的命!”
其他的裴景安都不顾及,“庸医”两个字却直直落在他心里。
从刚进村的时候有人质疑这里有人发死人财。
到去了村委会发现真的有人想要以最近的掘坟为噱头,吸引网红的进驻。
再到突然出现的毒蛇,居然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从草丛里钻出来伤人。
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视才看到的熟悉的人影。
所有的一切都让裴景安对这个村庄感到毛骨悚然,像是进入了一个专门针对楚清歌的巨大陷阱。
于是眼前的医患矛盾,这个别人口中的“庸医”,究竟有几分可信度,裴景安如坠蛊中,辨不清楚。
医生扔下一句,“这蛇毒性不小,你是患者家属吧?要做好心理准备。”
接着便进了旁边的小药房做所谓的准备工作。
裴景安趁着这个机会,拨通了沈星洲的电话,来不及跟沈星洲说那些场面话,将摄像头对准伤口,让沈星洲看了个仔细。
好在沈星洲行医这么多年,从市医院辞职之后,工作没有之前那么繁忙,抽空也研究过这些外伤,再加上上学的时候有不少外科的同学,都在各自的领域颇有建树。
几分钟后,“专家会诊”得出了结果。
“你先不要慌,把摄像头找个地方放好,”沈星洲指挥着裴景安,“摄像头对准伤口,我看着他操作。这种蛇还是不毒性最强的一批毒蛇,而且你们前期处理得还不错,没有那个医生说的那么恐怖。”
沈星洲从一个冷静的医生角度分析这件事,而裴景安此时只能茫茫然跟着照做。
医生很快从准备间里出来,裴景安收起了那副无措,淡漠到有些冷厉,望着带着一次性医用手套的医生。
医生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也没质疑为什么要有个手机一瞬不瞬地对着自己的操作。
熟练地再次冲洗了伤口,检查了流出的血液的颜色,又拿来两个冰袋绑在伤口周围和近心端,敷上一层蛇药。
做完这些便撤开手,看那样子是准备在这干等县医院的救护车过来接人。
楚清歌靠在他怀里,脸色看着不再像之前那样发青,眉心也舒展开,呼吸虽然仍有些急促,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气若游丝。
裴景安屈起手指,试了试她脸颊上的温度,有些烫手。
“起热是正常的,”医生瞅了一眼裴景安的动作,冷哼,“到县医院检查一下各项器官有没有衰竭,有些蛇毒表面看着处理好了,实际上侵蚀脏器很快,你们下山用了这么长时间,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问题?”
裴景安才放下的心再一次提起来。
没有了金丝眼镜的遮挡,锐利的眸光直接扎到医生身上。
屏风外,诅咒的声音渐歇,大概是号啕累了。
护士推开屏风,从缝隙里挤进来,低声对正在摘手套的医生道:“家属报案了,公安那边马上派法医过来接孩子的尸体。”
“报案就报案!”医生将刚摘下的橡胶手套一下摔进铁质的托盘里,也起了气性,“孩子送过来的时候就是回光返照,家长愚昧,孩子出了什么事不知道第一时间送到医院里来,非要自己在家用土方子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