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车门的声音在深夜的地下停车场传出很远。
下了车的裴景安脚步不停,反手锁上车,衣袂在空中翻舞,本来束得规整的领带已经在一路的焦躁中扯得凌乱。
却还保持着冷静。
手中的拨号一直未停,挂断了便再拨一遍,不死不休的架势。
电梯到达的时候,裴景安听着熟悉的挠门声,按住指纹锁的手指抖了几下,濡湿的指尖试了几试,都没有解开。
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身白衬衫的楚清歌站在门里,“今天回来得挺早。”
就像每日在家里等待丈夫回来的妻子。
裴景安的心定了定,拍了拍芝士的小狗头,跟着楚清歌进了厨房。
厨房的案上摆了一盘清炒西兰花,一盘什锦虾仁,一条清蒸鲈鱼色泽浅淡,上面缀着几根鲜红的辣椒丝,还有两碗酒酿汤圆,大半的汤圆沉在底下,上面只露出一点点尖,看起来煞是可爱。
“今天这么丰盛?”裴景安走到她身边,挽起袖子,说了一句。
“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以为我平日里虐待你,不给你吃东西。”楚清歌调侃了一句。
说罢便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裴景安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谁都没有说话,一顿饭吃的气氛压抑,偶尔能听见筷子头轻触到碗壁,发出不算清脆的一声响。
楚清歌神色如常,只是平日里在家,家居服穿惯了,穿着衬衫便显得动作有些拘谨。
“你……刚刚下班?”裴景安停箸,看了一眼楚清歌的行头。
“嗯,你不在事务所,许多工作就只有我一个人来做。”楚清歌的目光只在那些菜上,“白天去了一趟检察院,把材料全部交给了他们,他们说孙连已经同意指认赵光,但是具体的细节也没有时间详细了解。”
“下午在办公室查了一下孙连的转账记录,如果顺着孙连这条线往下查下去很难不查到那栋房子,实际上是通过贩卖毒品的违法所得而来的。”
“你的意思是……”裴景安挑眉。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于楚清歌的想法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一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夫妻,在社会生活的压力和金钱的诱惑之下,一方走入歧途,却用这笔钱给漂泊无依的两人,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开辟了一方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天地。
而另一方在之后苦苦支撑一个家庭。
还有那个孩子。楚清歌能够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自己挡在那个孩子身前的时候,裴景安就猜测,一些同理心又会在楚清歌心中作祟。
“我们所负责的这件案子,仅仅是证明孙连和赵光要求李儒通过贩卖毒品偿还债务,构成贩卖毒品罪的教唆犯。而孙连的房子究竟是怎么来的,并不在本案的审理范围之内,也不在我们的工作范围之内。所以……”
所以即使那栋房子真的是用贩卖毒品的违法所得买下的,检察院真的对孙连过往的贩毒行为进行追诉,并因此要求对孙连的违法所得予以没收,查封那间房子,使孙连一家三口再次没有了住处,也不是他们能够置喙的。
“我知道,”后半句话被楚清歌打断。楚清歌的眼神清凌凌的,看向裴景安,“我的意思是,换做我是孙连,我明知道自己在这一次的案件中逃不掉了,而我的上线是赵光,我从赵光那里获取毒品,之后转手卖给他人。”
“赵光手里有我所有的犯罪信息,当然也知道我买房的钱究竟是从何而来,我为什么不干脆卖给赵光一个人情,以后万一追查起来,赵光说不定也能替我打打掩护。”
裴景安搁下了手中的碗筷,沉吟片刻,“如果他足够理性的话就应当知道,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利己才是多数人行事的准则。”
“但孙连未必是大部分人,否则也不会在最开始作证时就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而为赵光作伪证。”
“……”裴景安没有反驳。
“所以当务之急是,我们偷偷录下的对话,能够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如果新的线索能够直接指认赵光,孙连的证词就没有那么重要,即使孙连反水,也不会对案件的结果造成太大的影响。”
裴景安给她夹了一只虾仁,“思路很清晰,今天你去检察院的表现,检察官已经跟我说过了,做得不错。”
楚清歌微微一笑,没有再像过去一样,对裴景安的夸奖受宠若惊。
就像一直躲在自己搭建好的巢穴中的幼鸟,有一天突然飞出巢穴,生出了漂亮尾翼。金光闪烁,流光溢彩,引得无数人驻足。
这便是他一开始收留这只幼鸟想要达成的目的,可真到了这一天,这个目的达成了,他看着那扶摇而起的身姿,却发现那身影旁边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裴景安交叉在下颌前的十指失了血色。
只是这太过细微的变化终究没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