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裴景安很轴。
“现在的证据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围观群众没有耐心看完全部的证据,有些证据还没公开,他们也没有能力做出基于全局的判断,但是我们可以。”
“如果这些不能形成完整证据链的零散证据就能将人定罪,以后岂不是人人自危。只要对方能将声势造起来,就能成功操纵司法机关,做出他们想要的判决?”
“这样的话,还要法官检察官,还要律师做什么?司法独立体现在哪里?法治体现在哪里?人人求助于舆论不就好了?”
劝了几次劝不动,渐渐地,别人也就免开尊口了。
网上的声浪越来越大,裴景安的手机甚至开始收到不知名的人发来的短信,匿名从全国各地寄来的花圈堆满了裴景安家附近的快递站点。
“裴律师,你看看这……”快递站的小哥为难地指着小小的屋子里堆在墙角的几十支花圈,欲言又止。
裴景安面不改色,打电话叫了一辆拖车来,“拉去烧了。”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快递,直接拒签。”
他很平静,好像被诅咒的人不是他,甚至连离去的背影都是挺拔的。
可只有裴景安自己知道,心底的某个地方像是隆冬腊月里破了洞的油纸,寒风刺骨地灌进来。
那年他二十八岁。
横渠四句犹在心间。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可眼下的这条路,太难走了。
那个在演讲台上,在辩论场上,身披荣光的青年,最终还是被铺天盖地的诋毁和咒骂,压弯了脊梁。
请人烧掉花圈的那晚,裴景安一个人躲在家里,喝了不少酒。
之后的那段时间,日日工作回来,裴景安也总会在睡前用酒精麻痹自己。
饶是他千杯不醉,经过那段时间,还是常有几分醉意。
楚清歌毕业典礼那天早上,本该直接买一束鲜花,送到楚清歌手上。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想从A大法学院以研究生的身份毕业并不容易,楚清歌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在闭关改论文。
可他按照季中原的召唤,去了一趟律师事务所。
“景安,这次的案子,是不是有点棘手?”
“……还好。”
“你也不用硬撑,我大概都听到了。”季中原摆手,“我还是那句话,万事先保全你自己。现在的情况就是两边不讨好,你胜诉了,会有人带节奏,说你包庇犯罪嫌疑人。你败诉了,会有人说正义得到伸张,你这个律师休想颠倒黑白。”
“嗯,”裴景安说,“我知道。”
“你要是不想代理这个案子,我可以去帮你说说……”
“不用,”裴景安说,“我中途放弃这个案子,他们也只会说,我畏难而退,临阵脱逃。”
“……”季中原噎了一下,叹息一声,“年轻律师,有些事情不要看得这么清楚……”
“左右是不讨好了,那不如就做到底。”
“你的想法是……”
“只要这个案子胜诉了,”裴景安抬起幽深的黑眸,“我的名字……”
“那肯定会彻底打响,”季中原一拍案,拍完又犹豫了,“可是你得知道,这个名声肯定不是完全正面的,到时候情况肯定会比现在更加严重。”
“不妨事,”裴景安捏了捏眉心,“既然已经付出了代价,总要得到点回报,才不算亏。”
“好,你有这个心态就好。”季中原眼睛一亮,“你要知道,律师就是一门生意,等你再多见识见识就能认清,人与人之间也没有那么多信任可言,走到上法庭这一步,大多之间也没有什么情面可言的。”
“你作为其中一方当事人的辩护人,是向着你的当事人说话的。不管你说的什么,说得好不好,赢了,你的当事人笑眯眯对你鞠躬感谢,对方当事人利益受损,自然不会对你有什么好气。输了,对方当事人对你笑眯眯,你自己的当事人对你没什么好气。”
“所以不要有这么大的思想包袱,”季中原道,“只要你把这场官司打赢了,不管别的,至少名声打出去,以后你的案源稳定,想要带徒弟,自然也可以带,拉出一支团队来,比你一个人单打独斗,赚得可多得多。”
季中原说了那么多,裴景安只听进去一句话——
“等到案源稳定,想要带徒弟,也可以带”。
如果楚清歌毕业遇不到一个好的带教律师,至少再过两年,他完全可以将她接过来。
裴景安从季中原的办公室告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第不知道多少次收到了律师协会会长的电话。
刚接通,会长长吁了一口气,半是埋怨半是后怕,“你这个电话是真难打通……”
“嗯,”裴景安浅浅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