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英走了,牵着小女儿的手,走进令人目眩的盛夏阳光里,走进前方未知的命运路途中。
楚清歌留在原地。
未来究竟会如何发展,谁都不知道。
孙连能不能真的遵守这次给莲英的诺言,在戒毒所里好好改造,在监狱里好好服刑,几年甚至十几年后出来,不会再犯,不会再吸毒?
莲英能不能真的在心里放下芥蒂?那句看雪的诺言是不是真的,就算是孙连回来了,已经如同惊弓之鸟的莲英还愿不愿意回到曾经那样担惊受怕的日子里去?
还有这个,现在会抱着孙连的脖子,说,我等爸爸回来的小女孩。或许不用再过十几年,只要她开始正式上学,开始需要“档案”这种东西,档案上记载着她父亲吸毒和贩毒的历史,就不可能没有旁人异样的眼光。
这种眼光可能来自于老师,来自于别的孩子的家长,甚至可能来自于前一天还和自己一起放学约着做作业的同学好友。
甚至再过十几年,别的同学都在学校里准备考公考编制的时候,只有她,会因为这一项,直接被排除在门外。
到那个时候,这个小女孩还能像今天这样,清清脆脆地搂着孙连,说,爸爸,我想要你陪我堆雪人吗?
那对母女的身上带着岁月流过的风尘仆仆,也会随着岁月流过,比寻常家庭,留下更深更明显的痕迹。
但楚清歌不是第一次面对毒贩和毒贩的家属,却是第一次感受到,毒品对一个曾经恩爱的家庭,原来也有这么大的侵蚀腐坏作用。
她眯起眼睛。
一把黑色的胶伞撑开在头顶,挡住了灼热的阳光。
她转头一看,裴景安执伞柄的手骨骼修长有利,璞玉一样在她面前。
视线缓缓上移,楚清歌对上那双琉璃眸子。
“在想什么?”裴景安弯了弯眉眼,问她。
“想裴律师今天怎么像是转了性,”楚清歌拈起他胸前口袋的边缘,把手里剩下的那包带暗纹的纸巾塞进去,拍了拍口袋,“居然会对别人这么温柔。”
那包纸巾是裴景安交给楚清歌,让楚清歌递过去的,因为楚清歌开庭的时候,身上通常除了手机和卷宗材料,不带什么其他的东西。
被拍过的胸膛微微发热,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催促着裴景安紧走两步,追上了已经离开伞下的那人。
直到和她并排。
“楚律师不希望我做一个温柔的律师?”他只看着眼前的路,那伞却稳稳撑在身边人头上,“楚律师当初进君同的时候怎么教我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教导倒是不敢,”楚清歌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他,“这话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过来的,裴律师要是想谢,也不必谢我。”
“是吗?”裴景安笑问,“那楚律师是从哪里听过来的?”
“……”
滞缓的风将两人的思绪都带到十年前,那个彼此都还在青涩年华的A大新生开学典礼上。
学业有成的学长在台上,后起之秀的学妹在台下。
横渠四句像一个看不见的纽扣,将台上的人和台下的人自那一刻紧紧拴在一起。
楚清歌猛地避开目光,下巴却还是抬着,“北宋大家张载的名言,当代哲学家冯友兰因为其居住在横渠,将其称为‘横渠四句’,裴律师若是想听,大可以去二位的故乡转一转,想必那里的人,便是几岁的小孩,也能给裴律师说上一说。”
她说完便要走,却被裴景安拽着手腕推到墙上。
倒是会找好地方,正好在法院大楼的后门,少有人来,但中央空调的冷风有效地缓解了暑热。
只可惜楚清歌并没有想要承担一点被人看到的风险,是以第一反应就是跑。
然而两边都是裴景安的手臂,身前是裴景安隔着西装衬衫也能感受到的炽热胸膛。
那把黑胶伞被孤零零地扔在地上。
楚清歌后背贴着墙壁,站得笔直。
裴景安盯了她一会,突然凑近。
楚清歌蓦地偏开头。
血色单薄的唇就落在她耳畔,轻声说:“清歌,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楚清歌站着没动,只是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良久,她说:“我不知道。”
她把脸转过来,两个人鼻尖蹭着鼻尖,只是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蹭出如火的暧昧来。
气氛是宁静到有些哀伤的。
“我想或许是之前的我们太信任彼此了,总觉得对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所以你和苏妍的那件事,你以为我也会了解,而我……”楚清歌笑了笑,“我也以为很了解你,但是最后我们都会错了意。然后发现,实际上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实在是有些匮乏。”
他们本以为彼此相信,对方对于感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