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这是律师的职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也没有什么不对,”许念说,“我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虽然那时候我们都开玩笑说当律师是自由的,对于一些难搞的当事人,或者一些觉得有违自己良心的案件,想不接就可以不接。可那都是到后期的事了,前期有多少律师接了自己并不想接的案子?又有多少是像你们这次这样,在刚刚接下这个案子的时候,并不了解案子的全貌,等到快要开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骑虎难下。”
“……”
“不过说起来,我也很想问,”许念转过话题,“这个案件里面真的有刑讯逼供的情况发生?”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辩护赢的?!”
楚清歌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实际上在刑讯逼供这个问题上,法律的规定是有利于犯罪嫌疑人的。考虑到犯罪嫌疑人在被采取强制措施以后,相较于公权力机关来说处于弱势地位,所以举证责任一定程度上倒置。”
“……”许念咬着吸管,“我他喵的不接触法律好多年了,你给我说人话。”
“简单来说呢,就是犯罪嫌疑人只需要提供一定的线索,比如他进入看守所之前的身体检查报告和他现在的身体检查报告不一致,又比如笔录的时间和录像的时间不一致等等。而只要犯罪嫌疑人提出的这些线索被证实,的确存在一些漏洞,像这个案件中,录像缺失了一部分,而公诉机关又无法对缺失的部分作出补正,这种时候就要做出有利于犯罪嫌疑人的结论。”
楚清歌长篇大论地解释完,许念仍然一脸茫然,“这边的建议是你不要再把我当成一个法学生,你就当我是个法盲。”
楚清歌:“……意思就是如果公安机关的材料不能够完全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推定公安机关是不清白的,犯罪嫌疑人是受了委屈的。”
“那说不定人家只是因为时间久了,所以部分材料没有保存完好呢?毕竟这么多年电脑该换的也换了,硬盘储备什么的也要经常更新换代……”
“那人家可不管,”楚清歌努努嘴,“所以你说孙舟说的刑讯逼供一定存在吗?不一定。但基于法律的规定和法的精神,只要公诉机关一天拿不出缺失的监控录像,就一天无法判定他有罪。”
“……”许念终于松开被她蹂躏的不成样子的吸管,“行,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了,不过成年人了,怎么可能一直生活在一个理想的空中楼阁里?每个人工作上都会遇见一些无奈的事,我工作的时候也会有一些饭局,明里暗里找我,想让我派自己手下的艺人过去陪陪,出的价格那个高啊……”
许念啧啧了两声,“刚开始我也坚决不允许我手下的人去参加这些酒局,直接就给他们推掉了,开什么玩笑,这些东西万一被人拍到以后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了雷。”
“但是我现在也不管了,你知道为什么?是因为有一次我在办公室跟人打电话,推掉一场酒局的时候,正好我手下有一个不出名的小明星推门进来,知道了对面的报价,也知道我把这场酒局推掉了,冲我大发一通脾气。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这种不知名的小明星,没有什么通告,相比于那些大明星来说也赚不了什么钱,这种酒局,他能去见见业内的大佬,还有钱可以拿。”
“所谓的定时炸弹,实际上是在没有成名时埋下,在成名以后才会爆出的。而对于他们来说,成为大明星可能是这一辈子都遥不可及的痴心妄想。所以相比于这个遥不可及的痴心妄想,他们更想拿到的,是眼前的实打实的利益。”
“所以你看,理想主义最终是会被现实主义打败的,”许念还是笑着,只是眼睛里没有多少笑意,“而我们没有必要把太多别人的情绪和执念背负在自己身上,实际上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换做是别的律师,在一天的开庭之后,不会想要去送一送对面被害人的家属,本来就已经累了一天了,还要给自己找这个气受。”
许念说着,挖了一小勺蛋糕,送到楚清歌嘴边,“辛苦啦,我们楚律师。”
楚清歌看着送到嘴边的蛋糕,“我只是……本来以为我能客观的看待这些事情的……对方又不是我的当事人,他究竟死没死,死了谁,活着的人有多伤心难过,应该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今天赢了这场官司以后突然又在想,孙舟的口供真的就没有一点真实的地方吗?可惜在因为合法性被排除以后,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即使那些笔录里记载的是真的。
即使孙舟真的像笔录里说的那样,应当被定个主犯,承担主要的刑事责任。
可这份笔录已经被排除了。
在没有其他证据之前,在这个案件里,孙舟没有办法被定罪。
“但是这也没办法呀,非法证据排除规则就是为了避免冤假错案,”许念也摸了摸楚清歌的头,“咱们上学的时候怎么说来着?一次错误的判决比上百次正确的判决影响都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