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登门递帖,遍邀马邑城内将校官员,以席多为首,郭子恒、牛斌、何流、卫鹏、杜士远,甚至连暗地里蠢蠢欲动的军中宿将何小董都到了。 酒过三巡,李善开门见山,“如今苑公已然入朝,留下近万大军盘踞于马邑……” 所有人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这位一手摧毁苑君璋雄心壮志,使马邑转而投唐的郡王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简单的很,不过合则留,不合则去罢了。” 李善轻描淡写的说:“自春秋战国时期,雁门关、马邑一带就常年征战不休,乃至如今,战事已然持续了十多年,不提塞内,仅以马邑论,妻丧夫,父失子,小儿嗷嗷待付却弃之荒野……” “太多年了,太多年了……” “如今的马邑需要休养生息,需要恢复民力……” “有人背地里责备苑公入朝以享富贵,却不知正是看穿了此点……苑公仍在,便难罢刀兵。” 窥见不少人不以为然,个别人脸上都流露出讥讽的笑容,李善轻描淡写的补充道:“外敌入侵,当奋起刀戈,护卫乡梓……” “朔州、云州、代州、忻州,虽以雁门关为界,但难道不是一家人吗?” 话锋隐隐指向了突厥,郭子恒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殿下,自此之后,马邑当刀锋往北,以抗突厥?” “突厥势大。”李善长长叹道:“近如梁师都、高开道、刘黑闼,远至窦建德、刘武周、王世充,无不俯首……” “阿史那一族统草原数代,控弦百万,威慑中原……但如今中原一统,难道还要忍气吞声吗?” “胡汉不两立,胡汉不两立!” 随着李善反复吟诵这句话,厅内不少将校脸色变了又变……这个时代,特别是在边塞之地,外族人或混血的情况非常的常见。 说的难听点,你李唐皇室一族也算不上正统的汉裔呢! 呃,甚至连说这句话的李善……尔朱一族是竭胡一族,也是鲜卑分支。 李善的视线落在了右手第一位的老者身上,“席公可知此胡?” 席多缓缓起身,“此胡非彼胡。” “不错,霞市繁华如锦,往来杂乱,中外商贾汇集一堂,各族子弟均能安然出入。”李善长身而起,“不可两立之胡为何等人?” “驱逐百姓,流离失所,肆意杀戮,血流成河,即使如今云州尚未来投,难道被杀戮的不是汉家儿女吗?” 有的人面色古怪,就知道你会将欲谷设拿出来说事,这可真是个顶好用的草包啊。 “正是欲谷设如此妄为,雁门关外土壤尽黑,孤方知胡汉不两立,方下定决心出塞一站!” 这几句话说完,厅内一片寂静,不少人侧头看去,只见重新坐回去的席多一边捋须一边微微颔首。 这是个简单的逻辑问题。 即使深恨李善,即使再如何想攻破雁门关,甚至即使当时大量云州民众因为苑君璋搜刮民间,被说动迁居代州……欲谷设也不应该驱赶百姓,肆意杀戮。 这种极端的做法只能证明一件事,虽然云州距离五原郡不远,又是刘武周、苑君璋这等依附突厥的军阀所据,事实上算是阿史那王族的子民……但事实上,他们在草原的社会地位并不会比一匹骏马来的高,是突厥贵人发泄怒气的工具。 因为朔州本身就位处雁门关以西,李善如果用什么中原安居,部落游牧以及从生活习惯、文化、风俗各个方面来解说……实际意义不大,效果也肯定很差。 因为马邑、云州这些年一直是半农耕半游牧的状态。 所以,李善从汉人在草原上的地位作为突破口。 在云州,无数汉人活的像条狗都不如,被人用皮鞭和马刀驱赶,在雁门关外哀嚎。 都是同类人,触景生情啊。 同样的道理,刘武周、苑君璋乃至西侧的梁师都,他们在突厥贵人眼里,有用处的时候还能丢几根骨头,没用处的时候,死的比普通汉人农奴还要快。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李善是在问,你们是愿意做人,还是愿意做狗? 一时间无人开口,半响后,席多起身行了一礼,“舅家乃云州人氏,年前在雁门关外……若非殿下纵马出塞,大败突厥,几乎再无相见之日。” “孤倒是不知晓……” “在下妄度君子之腹,殿下自然不知。”席多叹道:“丈人来信,盛赞殿下之恩德。” 这是实情,席多的老丈人一家数十口人,如今被安置在忻州,得以授田,还得以授宅,只两个月,已经安顿下来了。 席多的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