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武媚娘和李治商议之后,离开洛阳行宫,前往芳桂宫避暑。
芳桂宫原名紫桂宫,李治因喜欢渑池西郊桂花林的景致而在此地建造离宫紫桂宫。
李治的身体自从翻过年来,越发不好了,虚弱和头晕如日升日落似的,此起彼伏,交替折磨他,让他苦不堪言。
武媚娘和李治坐在凉亭中,周围桂树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每一株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苍老的树皮诉说着时间的沧桑,青翠欲滴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努力辩驳似的。
这些古老的桂树没有经过打理修剪,形态各异,交柯连叶,遮天蔽日,颇有几分古意。
“不知到了秋季,这数里的桂花齐放是什么样的美景。”青翠之色染上李治的眸子,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簇簇细小紧密的桂花悄然绽放的美景来。
然而,桂花的盛开是藏不住的,那可以解忧的清香不断催促着人们去遍山遍野地寻找来源。
“我们就一直呆到桂花盛开的季节。”武媚娘笑着道。
两人挨着而坐,放眼望去,只见远方的山峦雾霭缭绕,模模糊糊地若隐若现。那雾霭不小心沾染了群山的青黛,变得灰蒙蒙起来。或许,也感染了山峦的生机,变得活泼起来。
灰色的雾霭流动着,朝芳桂宫的方向争先恐后地涌来。
“要下雨了。”
迎面而来的夏风中带着潮意,武媚娘起身道。
“啊,又下雨了。”李治坐着没动,眼睛仍然盯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武媚娘走到凉亭门口,招手叫来内监,让他们打伞抬歩辇过来。
不要那么着急嘛,雨来还得一会儿。李治慢慢吞吞道。
武媚娘转头看着他,道: “这风又冷又潮对你的身体不好。你若是想看,咱们回到宫殿中隔着玻璃窗户看。
李治摇摇头道:“隔着玻璃看雨中桂树,就像隔靴挠痒似的,不痛快。”
武媚娘闻言,斜了一眼李治,冷哼道: “那躺在床上呼痛,闹着不想喝药,就痛快了?”“歩辇来了。来人,扶天皇上歩辇,回寝宫。”武媚娘直接吩咐道。李治无奈似的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站起来,嘴里念叨着: “这么急干什
么呢?干什么呢?”
李治坐在步辇之上,头顶有一把大伞,风呼啸着就变大了。打伞内监的手臂紧绷,双手如铁将伞紧紧铸在手中。
武媚娘走在李治的身侧,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乱枝落叶慌不择路地避开她,撞到大伞之上发出咚咚啪啪的声音。
一枚形态完整的叶片被风卷着落入李治的怀中。李治好奇地拈着叶梗,仔细地研究上面的叶脉纹路。
“一片叶子看这么久。”武媚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治抬眼,只看见她脸上竟然是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不由得气结。
李治想把叶片扔掉,但又因为叶片形态优美,翠色浓郁,仿佛还带着一丝桂花的香气,心中不舍得,于是放到身边内监的手中。
内监接过后,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但他依然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正要用自己的手帕包起,就见一方青冥色的帕子出现在眼前。
内监一抬头,竟然是天皇,他悄无声息地接过帕子,将桂花叶子包起来,放到殿内的多宝阁上。透过青冥色帕子,隐约可见叶片的浓翠。
这片叶子好好的,为什么会从树上落下来?李治的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刚才他发现叶梗坚硬,断处露出鲜嫩的绿色。
“谁知道呢?”武媚娘随口道: “你一天天问些不着边际的。轮到它掉,就该它掉了。”
“轮到它掉,就该它掉了。”李治重复了一句,心中不知为何涌现了一股无能无力的悲凉和哀戚。
武媚娘惊讶地看着李治变了的神色,忙道: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李治勉强扯出笑容,道: 没什么……嗯……我想看雨。
武媚娘的呼吸停顿了一瞬,道: “你年纪越大,心态就越小。”说完,武媚娘吩咐内监宫女将圈椅放在窗前,自己扶着李治到窗前坐下。
窗外种着几本芭蕉,远处桂树的枝干向宫殿的方向舒展,从室内看去就好像芭蕉的上边缘饰了桂树纹样。
芭蕉和桂树都是绿的,但两种绿是不同的。芭蕉是极鲜爽的嫩绿,就好像明前的龙井茶;而桂树则是苍翠,就好像粗制的黑茶,不知沉淀了多少的岁月。
芭蕉宽大的叶子随着夏风摇摆。俄而,雨来了,滴滴哒哒打在芭蕉之上,碎裂开来,又
重新汇集然后在叶尖滴下。
啪一声,豆大的水珠在地上四分五裂,迸溅在玻璃窗户上。
玻璃窗户将风雨隔绝在外,一滴滴雨珠撞到玻璃上,留下恍如泪痕的水迹。这些水迹从上而下歪歪扭扭,模糊掉了窗外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