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婧儿昨日回了公主府,今儿没有大朝会,故而来得晚些。夏天的太阳升起得早,明晃晃的阳光洒向大地,落在盛开的月季花上。
娇艳的月季花玉立在青翠色的枝头上,让人不由得会心一笑。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武婧儿进了贞观殿。
殿内的氛围与往日不同,众人皆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武婧儿从殿外进来,先看见垂头敛目的李琦和裴湘,再看见一脸怒容的武媚娘。
“这是怎么了?是谁惹陛下生气了?”武婧儿不解地问道。
武媚娘不说话,年长一些的李琦硬着头皮出声解释:“今早凤阁舍人贾大隐悄悄过来告发凤阁侍郎刘祎之……告发他私议返政……”
原来,凤阁侍郎刘祎之私下里对部下贾大隐抱怨:“如今天下人心浮动,宗室大臣不安,恐有大乱。陛下既然能够废昏立明,为什么不返政皇上?这样一来,天下既能大安,陛下也可颐养天年,免于操劳之苦。”
贾大隐听到这话,只恨当时自己没长耳朵。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以及某些隐晦的小心思,他当晚听到,第二天一早就报告了武媚娘。
若刘祎之是一般的大臣,武媚娘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但实际上,刘祎之是武媚娘一手提拔的,她心中是将刘祎之看作自己人的。
刘祎之以才学闻名,被武媚娘招为北门学士,参预政事,以分宰相之权。后来,刘祎之获罪流放,还是武媚娘念着他,向高宗求情,才将人重新召回来,不久官复原职,又当了相王府司马。
武媚娘自认对刘祎之恩宠有加,没想到这人却背叛了她!
其他人不提返政,偏刘祎之提。
武媚娘气得直拍桌案:“我待刘祎之不薄,刘祎之为何叛我?”
武婧儿明白了来龙去脉,眉头皱起来,也十分生气:“这人真是可恶。若是不惩罚他,怕是朝廷大臣都会跟风议论返政一事。这事要闹大,恐怕不好处理。”
武媚娘自然知道其中道理,心中怒气勃发,没想到杀了裴炎之后,竟然还有人胆敢议论返政。这人竟然还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人!
这让武媚娘气愤之余,又感到一丝不安。连她自己提拔的人都反对她,更何况那些天生就对她有异议的人?
“叫武承嗣来!”武媚娘吩咐道,眉宇之间萦绕着一股肃杀之气。
没过多久,武承嗣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恭敬地行礼道:“侄儿拜见姑母。”
武媚娘微微颔首,挥手让李琦和裴湘下去,殿内只留下武婧儿、武承嗣和她三人。
见武媚娘阖目不说话,武婧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武承嗣。武承嗣未听完,就立马感同身受,脸上也起了怒色,待听完,立马道:“侄儿请杀此獠!”
“这种人不忠不义,不堪为陛下的臣子!”
武承嗣义愤填膺,仿佛刘祎之背叛的不是武媚娘,而是他自己。
武媚娘又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武婧儿顿了一下,在刘祎之说出那些话被陛下知道后,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杀鸡儆猴。
武媚娘想让大臣知道,议论返政可以,只要不想要自己的命。
“承嗣,不可以私议政事为罪名。”武婧儿深吸一口气,出言提醒道。若以议论政事为罪名,怕会引起其他人的过激反应。
武承嗣拱手道:“侄儿多谢三姑母提点。此事交给侄儿,请姑母和三姑母放心。”
武媚娘再次点头,终于开口说话:“下去吧,好好做事。”
“是,侄儿遵命。”武承嗣得了事,仿佛得了赏赐的圣旨似的,心满意足地走了。
武承嗣走后,武媚娘手肘撑在桌案上,疲惫地将头埋在手里,叹气道:“你说,还有多少人在背后这样议论我。”
武婧儿给武媚娘倒了一盏茶,道:“当年吕后、和熹太后掌政之时,亦有大臣不服,讽其贪权。但倘若没有吕后,和熹太后,我不知道当时内忧外患的汉家江山能存在几时。”
“不说前朝,就说现在。朝中高官姻亲勾连,要么出身关陇,要么出自山东,要么与他们有姻亲,再看看贞观初年的那些山东豪杰,至今没落多不存。就拿刘祎之来说,光武帝之后,妻子出自河东裴氏。河东裴氏在朝廷任官的人不可胜数。”
“这样错综复杂的局面唯有明主才能驾驭。不,已经不是明主驾驭得了的,她呼唤的是一位雄主。不然,这大唐怕是要沦落为和后汉一样了。”
后汉最著名的就是宦官、外戚和士族。宦官和外戚其实也属于皇权,只不过是皇权旁落。皇帝依靠宦官,或者太后援引外戚,与士族矛盾不断,一直斗争到汉亡。
武媚娘听到武婧儿的分析,忍不住笑出来,睁开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眼,道:“我可不算什么明主,更不是什么雄主,只是一个想要做些事情的人罢了。”
武婧儿听了,笑而不语,一脸揶揄地看着武媚娘。
武承嗣办事效率极高,没过几天就有人告发刘祎之收受贿赂而且与许敬宗的小妾有私,武媚娘立马派人将他拘捕下狱。
堂堂宰相竟然被下狱,一时间引得朝堂动荡,就连被幽禁别殿的李旦也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