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施黛凝神端详,扫视那具苍白骨架。
致命伤被衣物遮挡,从她的角度,只看得见一小块头骨碎裂的痕迹。
江白砚看出她的思量:“是被玄同散人一剑穿心。”
玄同散人是当今鼎鼎有名的大能,实力强悍却无心权势,常年寄情山水之间,潇洒恣意。
施黛没见过他,听施敬承说,这是位难得的天才,悟性堪称当世最高。
在十年前的大战里,玄同散人出过很大的力,诛杀无数妖邪,为万人称颂。
江白砚没继续这个话题,转眸望向另一具尸骨
:“这是家母,名温颐。()”
江白砚说过,大战期间,他母亲为保护一城百姓身受重伤。
灭门案发生时,温颐尚在养伤。
施黛神色沉了沉。
以施敬承所言,江白砚爹娘都是心怀大义的善人,多年来以降妖伏魔为己任。
他爹为什么要背叛大昭,投入邪祟麾下?
明明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不久前刚被邪祟重伤。
母亲亦是剑客,除却练剑,尤爱饮茶与丹青。?()?[()”
江白砚淡声:“父亲为她练了身烹茶的手艺,在作画上,始终没什么天赋。”
他说得平心静气,眸底敛出烛光,雪色中衣笼在阴影下,像抹无根无依、缥缈难定的雾。
这里便是他的家。
空空荡荡的狭小方室,唯有尸骨做伴,与棺材没有两样。
“走吧。”
不再看那两具森然白骨,江白砚笑笑:“此地秽气重,我带你出去。”
这地方,想必施黛不喜欢。
他声调太淡,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施黛听着心里发沉,忽而直起身:“等会儿。”
她摸一把头发,奈何出门匆忙没拿首饰,只绑了条发带,再垂头看向手腕,戴着个剔透的翠色玉镯。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不能连招呼都不打吧。”
费了点儿力气把镯子摘下来,施黛晃一晃手里朗润的绿:“这个当作给叔父叔母的见面礼,怎么样?”
阿狸双目圆睁,飞快瞅她。
江白砚也是微怔,低眸笑了声:“你……”
世上怎会有施黛这样的人。
他从来猜不中她的所思所想,任何阴戾的、暴虐的念头遇上她,皆成了一触即碎的泡影,无处着力。
江白砚惘然无措,又贪溺其中。
借着烛火,施黛朝桌边靠几步,把玉镯放在女尸身前。
隔近了才发现,桌上还摆有一张宣纸和笔墨,纸面空空如也,无人落笔。
施黛小心把玉镯放好,一抬臂,袖口顺势滑落,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腕:“你长得漂亮,你爹娘一定也好看。”
江白砚的目光始终定在她身上,黑稠不见底:“多谢。”
室内静默一瞬。
施黛说:“等查明真凶,就把他们安葬吧。”
江白砚不语。
入土为安的道理,他自然明白。
只是两年前,当他行至两人墓前,唯见满目狼藉。
因叛离之举,江无亦声名狼藉,墓碑被人毁坏大半,写下种种不堪入目的字句。
与其让他们留在那处倍受羞辱,不如归家图个清净。
“你如果不愿将他们葬在青州,大可带去长安。”
施黛想起有人在灭门案后大肆欢庆的事,指腹蜷了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今后我们一同去祭拜。”
她说罢抬眸,忽而伸手,
() 捧起江白砚的脸。
这是个浑然陌生的动作,被她的气息包裹,江白砚滞住呼吸。
烛火摇曳,照出少女眼瞳盈盈,如碎水融金。
施黛凝视他的眼睛:“别把自己困在这里了。()”
江白砚这辈子,只为复仇而活。
不曾与人靠近,不曾度过上元除夕,连吃到点心,都会露出茫然的表情。
好像整段人生里,全是偏执的杀戮。
没有甜,日日夜夜充斥腥血的苦。
我爹娘、云声、流霜姐、镇厄司的许多同僚,?()?[()”施黛用指腹蹭蹭他的脸,“在意你的人,有很多。”
江白砚目色沉沉:“你呢?”
彼此的视线在半空相触,像千百丝线织成的网,没人退避错开。
施黛一笑,眼波流转,好似潋滟的湖:“我喜欢你呀。”
她加重语气:“最喜欢你,当然会陪着你。”
喜欢。
如有一颗水滴坠落,渗进久旱的叶片里,浸润丝丝缕缕每一寸脉络,漫出直入骨髓的战栗。
江白砚定定看她许久,略微垂下眼去,用脸颊轻蹭施黛掌心。
他道:“好。”
*
施黛的心情于是又变得不错,离开暗室前,甚至与两具骸骨打了招呼。
措辞礼貌,语调轻盈,仿佛真真切切在和长辈对话。
阿狸:……
阿狸对此大为震撼。
满地鲜血和骸骨,无论怎么看都是惊悚恐怖故事,施黛凭借一己之力,生生把画风扭转成了探亲见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