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的劝学计划大失败。 事实证明,不能小看每一个时代人民群众的智慧,一针见血的书名,他们是真能取。 施云声看不懂,但施云声大受震撼。 多亏这些劝人向学的书册,非但没让他对求学生出半点兴趣,还年纪轻轻,就提前尝到了一生的苦。 施黛:…… 施黛决定带他速速逃离。 长安城热热闹闹准备了几日,在敲锣打鼓与鞭炮声声里,终于迎来除夕。 团圆之夜,万家灯火煌煌,施府亦是张灯结彩,高朋满座。 今日天气极好,夜色倾洒如墨,风吹竹影,月轮荡漾。未化的新雪堆在檐角,被红灿灿的灯笼一照,薄粉萦绕,好似少女羞怯的颊边。 除夕夜固然喜庆,但团团圆圆合家欢,也就意味着—— 七大姑八大舅的车轮战。 施黛得了原主的全部记忆,能把在场大多数脸孔对上称谓。 虽说原主也不太能认清所有亲戚,但有孟轲与施敬承在一旁提点,从头到尾没出过岔子。 她今日挽了百合髻,乌发盘叠,佩有毛绒绒的雪白流羽发带,身着一袭绣金斗篷,隐隐露出内里的鹅黄长裙。 乍一看去,好似一枝横斜于雪地上、生机勃勃的迎春花。 施黛性子活泼讨喜,含笑轻语几句,便能将长辈逗得开怀大笑。因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哪怕面对性情各异的亲眷家小孩,相处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自始至终直愣愣坐在孟轲身旁的施云声。 好烦。 施云声低低轻啧一声。 他性子乖戾孤僻,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在这群陌生的亲朋好友面前,成了个阴沉着脸的闷葫芦。 狼族听觉敏锐,四面八方的欢声笑语令他烦躁,有的人嗓音尖锐一些,落在他耳中,像是粗粝的刀。 人族为什么要执着于吵吵嚷嚷聚在一起?定下这么一个所谓的“除夕”,毫无意义,浪费时间。 他还想再琢磨点儿别的什么词汇,却发现这已是所能表达的极限。 ……算了,总之就是烦人,烦死狼了。 他心里百般不耐烦,奈何身为施家小少爷,被男女老少围绕其中,没法子中途溜走。 不像江白砚,早早就以练剑为理由,一溜烟没了影踪。 烦。 施黛打完一圈招呼回来,一眼就望见这个满脸不悦的小孩。 她算是明白了,他们的热闹与他无关,施云声只觉得吵闹。 “怎么,”突然凑上前去,施黛俯着身子,笑意盈盈,用了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觉得无聊?” 她靠近时带来一阵微风,香气暗萦,让施云声一个激灵。 施云声抬眼,算是默认。 “一年只今晚一次嘛。” 孟轲轻声笑笑,往他口中塞进一块桂花 糕:“来来来, 多吃点心, 新的一年吉星糕照。” 施黛点头,接得毫无停顿:“展翅糕飞。” 另一边的沈流霜微微颔首:“才糕八斗。” 施敬承笑意温和,也给孟轲塞了块点心:“步步糕升。” 他平日里一派光风霁月的儒士脾性,也就只有陪着孟轲时,会习以为常地随她说出这种玩笑话。 施云声:…… 以他贫乏的语言能力,以上这段加密对话,实在太过超前。 “这么多人,记不住很正常。” 孟轲想了想,决定考一考他:“不久前,我向你介绍过关系很近的几个亲戚,还记得吗?那是谁?” 施云声的眸子幽幽一转,顺着孟轲的手指看去,瞧见个富态中年女人。 他虽然满心不耐,其实默默记着爹娘的叮嘱,默了默,闷声道:“二姨母。” 本来还应有个大姨母,听说她罹患重病,英年早逝。 孟轲很是满意,摸了把儿子的头顶:“那几位呢?” 是两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 施云声:“二叔,三叔。” 这孩子看上去对他们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没想到,竟一五一十全都记得。 施敬承亦是欢喜,喂他一块甜雪糕:“正是。” 虽说对这种奖励极为不屑,但施云声毕竟年纪小,将甜雪糕咽进肚子里,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 忽然意识到什么,小孩微微仰头:“我的大叔叔呢?也英年早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