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还没到下午下班,天有些阴,偶有一点阳光从云间泄下来,显得明暗不定。
陈寄北就那么回过头,“这么多年了,你还以为那是我干的。”
眼神寡淡,语气也平静,可眸底太黑了,看了就让人不舒服。
陈父冷笑,“不是你干的,难道是庆丰庆宝干的?当初你妈为了你,可没少跟人低头,好不容易才把事平下来,你就算不念她的好,也别丢人丢到东北来。”
陈寄北就极淡地扯了下唇,眸底全是冷嘲。
陈父看得一怒,“说你是为了你好,你这是什么态度?”
那抹冷嘲却仿佛只是他的错觉,陈寄北很快收回视线,换回了那个寡淡的神情,“你放心,车子是我结婚时买的。我媳妇儿是他们单位最年轻的班长,还兼着质检员。”
“你那媳妇那么厉害?”陈父显然不信。
陈寄北干脆停了车,下巴朝食品厂一抬,“不信你回去问。”
他们还没走远,想回去问的确很容易,这种一问就能知道的事也没法撒谎。
陈父神色变了变,“那庆元说你还有手表?”
“结婚后买的。”陈寄北随手一撸衣袖,“跟我媳妇儿一个牌子。”
“庆丰不是说你俩很穷吗?”陈父眼睛落在那块造型简洁的手表上。
陈寄北淡淡放下袖子,“以前是很穷,现在我们跟她家里人住一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还是别去招待所了,去我丈母娘家,我兜里的钱不够给你交房费。”
“你还住在你丈母娘家?”陈父吃了一惊。
当爹的去自己儿子家,那是天经地义,可要是去儿子老丈母娘家,就有点不好上门了。
何况听陈寄北话里这意思,她媳妇儿有能耐,她媳妇儿娘家也有能耐,估计还只有他媳妇儿这一个闺女。不然也不会给他买自行车,两口子还一家一块表。
他就说他一个街溜子哪来的钱,原来是吃软饭去了。
陈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无比丢人,“你……泽同怎么能给你找这种媳妇?”
“我媳妇儿觉得我好看。”陈寄北面无表情。
这话有点所答非所问,可听在陈父耳朵里,简直坐实了他吃软饭做小白脸。
而且明知道自己吃软饭,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陈父气得手都在抖,偏偏陈寄北铁了心不送他去招待所了,带他在江城的胡同里左拐又绕,绕得人都晕了腿也走不动了,才来到一处院门前,“这就是我丈母娘家。”
陈父抬头一看,红砖红瓦的三间大瓦房,还带一个独立小院,果然不像陈庆丰说得那么挤。
“三间都是她家的?”他问陈寄北。
陈寄北“嗯”了声,却没有开门进去,而是望着他,“介绍信你带了吗?”
“不带介绍信,我敢出门吗?”陈父没好气。
陈寄北就伸了手,“我看看。”
陈父差点没被他气死,“你丈母娘家门槛这是有多高,你亲爹进去,还得查介绍信?”
“特殊时期,别给家里添麻烦。”陈寄北动也未动。
陈父瞪了他半天,最终只能从棉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介绍信,“看看看,赶紧看。”
陈寄北接过去,还打开仔细看了看,才还给他,开门,推了自行车进去。
陈父跟在后面,面色铁青,没想到刚进门,就看到屋里跑出来两个小团子。
两个小团子全都三四岁大的年纪,穿着整齐干净的小棉袄,折起的袖口外露着胖乎乎的小手。脸蛋也肉嘟嘟的,皮肤白净,竟然是一对龙凤胎。
“爸爸!”前面的小姑娘跑得快,已经扎进了陈寄北怀里。
后面的小男孩沉稳很多,脚步却不慢,仰了小脸问:“妈妈呢?”
小姑娘闻言也反应过来,四处张望,“妈妈呢?”
陈寄北就把两个孩子都抱了起来,一边一个,“妈妈还没下班,一会儿回来。”
小姑娘立马搂了他的脖子,“那我等妈妈回来再说,我今天可厉害可厉害了~”
一路上都冷着脸的人,在两个孩子面前却柔和了神色。父子、父女三人脸挨着脸低声说话,和谐又温馨,看得陈父愣了半晌才回过神,“这是你的孩子?”
他目光有些复杂,主要落在一直没太说话的小承冬脸上。
这孩子长得跟小时候的陈寄北很像,性子也像,可又有哪里说不出的不同。
可能是他紧紧抱住爸爸的动作,也可能是他看着爸爸孺慕又发亮的眼神。
陈父不记得陈寄北有没有过这种眼神,目光落在孩子身上有些移不开,又习惯性露出不喜,显得很复杂。可再复杂,也抵不过陈寄北接下来那句话带给他的冲击。
陈寄北颠了颠怀里的儿子,望向陈父,“夏承冬,跟爷爷打声招呼。”
陈父脸色当时就变了,“你说他姓什么?”
“姓夏。”陈寄北眼神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我媳妇儿姓夏。”
陈父的脑袋却“嗡”地一声,“你、你怎么能入赘?你丢不丢人!”
在传统观念里,除非家里实在穷,但凡要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让儿子入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