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残余的火焰愤恨地撕咬空气,火星飘摇着飞旋向天空,却很快消散在漆黑的夜里。 旷原亦是一片黑沉沉的焦土,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与天幕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长风从天尽头而来,充溢着焦苦的气息,吹开白骨上残留的灰烬,又拂动孟沉霜被火焰燎灼得褴褛的衣衫。 那把被烈焰高温烧得通红的剑就抵在莫惊春颈边,一缕发丝被风吹落到剑刃上,瞬间刺啦一声化为烟气。 剑柄上雕刻着流水飞云的纹路,正是霍无双曾抱在怀中的宝贝灵剑,现在却被孟沉霜一眼从白骨中发现,握在手里。 然而剑刃很快黯淡,连带着倾城火焰煊色一起迅速落寞,天地间恢复成冷暗如铁的模样。 山脉大地的暗影之间,凄厉哭嚎着的黑雾蠢蠢欲动。 被幻境掩盖着的竟全是怨魂煞! 成千上万,仿佛大海倒泄波涛横流,阴冷怨憎的气息扎进人的骨骼神魂之中。 若非被困缚此处,怕是足以瞬息摧毁数十座城池。 它们试图逼近三人,却又被鹿鸣浩然剑意余浪压得不敢轻易靠近,只能伪装着试探着。 惨叫和呼啸漫卷如尖哨的风声混在一起,纠缠着孟沉霜沾着焦灰的衣襟袍袖。 但眼前的状况比包围四周的怨魂煞更紧迫。 遥隔着浓重的黑夜,他用手臂勒紧文弱的莫惊春,剑锋又往后贴了贴,紧盯着谢邙的动作,掀唇威胁道:“仙尊不信我的话?” 莫惊春因为被扼住脖颈,脑袋困难地朝后仰过去,原本保护着他的小柴胡被孟沉霜一脚踩在地上,缩成一个卷,动弹不得。 [别睡过去,静之。]孟沉霜暗中厉声传音。 “……我信你,”谢邙向孟沉霜抬起手,紧拧着眉头做出制止的动作,这姿势放在谢邙身上,很有点逼迫压制、不容置疑的意思,但脱口而出的暴呵却泄露出几分不稳,“你别动!” 孟沉霜用来对准莫惊春的是剑身而非剑刃,而且很隔着一段距离,根本伤不到这个脆弱无助的小医修。 反倒是孟沉霜情绪激动,根本没注意到他现在持剑的姿势让剑锋与他自己的喉咙只剩几厘! 某些在午夜惊梦中反复重现的场景和眼前的一切旋转着重合,仿佛天命轮轴嘎吱运转着,又把死亡的气息送至眼前。 谢邙死死盯着架在孟沉霜颈边的剑锋,这把剑被掩埋在尘土中数十年,光辉不再,但边缘完好无损,锋锐异常。 它在孟沉霜暴露无遗的颈边晃动着,好似下一刻就会陡然撕裂血肉。 当年的浮萍剑没有任何犹疑摇晃,孟沉霜没给谢邙任何思索的机会。 但现在…… 谢邙的右手攥紧鹿鸣剑剑柄,下颌绷得僵硬,他缓缓俯下身,向着孟沉霜弯下脊背。 他的头颅也低下了,面容朝向被烧得板结发硬的大地。 深青色的衣衫几近融入夜幕,只余 下满头华发映出些微亮光,如同一座覆盖霜雪的山就此倾頹。 …… 在近乎细不可闻的响动中,鹿鸣剑落在地上。 谢邙重新抬头,看向孟沉霜,沉着声音:“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先放下剑……放开他。” 孟沉霜一边还在神识中呼唤莫惊春千万不要睡过去,以免神魂被幻境吞噬,一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鹿鸣剑落地,谢邙服软。 孟沉霜:??? 你放下剑做什么? 谢南澶,你的骨气呢? 我让你放下剑了吗? - “白家二子白望辰接旨——” 远道而来的使者从高头大马上一跃而下,一副健壮粗野的赶路武夫模样,见白望辰带着白府众人几步赶上来跪下听旨,喘着粗气,立刻展开圣旨卷轴念诵道: “大虞皇帝李勉懿旨,日下国土动荡,边寇作乱多时,雪席城占山河交通往来要地,中原安宁系于一城得失,昔雪席城忠安伯白望南殁于征战,朕心痛切之……” 白府众人在院中乌泱泱跪了一片,顾元鹤站在廊下一角,透过屋檐融冰滴水,不动声色地审视院中一切。 一日之内,接连两道内容矛盾的圣旨到达白府,而那位被称作已死的先忠安伯白望南,亦在跪拜之列。 现场却无一人觉得异样。 “然危急存亡之秋,重地需任能将,忠安伯望南无后,现特进白望南之弟白望辰为侯,袭忠安之号,领屹州兵事,扣按边情,以昭锦上圣德,钦此——” 白望辰三叩首接旨,他把身边的宁如英扶起,轻轻抚了抚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