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河西的战事紧锣密鼓筹备之时,从荆州而来的一个“不起眼”消息传到长安,让沉迷于前任儿媳杨玉环的李隆基,稍稍哀伤了几天。
张九龄在荆州任上因病去世!
于是基哥追赠张九龄为“荆州大都督”,并赐予谥号“文献”,请朝廷专业人士为其堪舆了一块风水宝地安葬。
随着张九龄的病逝,开元时期曾经一度呼风唤雨的“文学派”官员,彻底偃旗息鼓,只剩下“好酒狂放”的贺知章,整天在衙门里摸鱼开溜,远离政务。
或许是兔死狐悲,或许是心有戚戚,张九龄的病逝虽然没有给基哥带来什么触动,却是让大唐右相李林甫感觉后背发凉。
官场险恶,能爬上去并不算什么大本事,很多人都可以做到。难的是怎么平稳降落,安享晚年!
张九龄的陨落,告诉了李林甫一个可怕的政坛真理:进入了这个圈子以后,世界将不再对你宽容!
平康坊的李林甫宅院书房里,这位大唐右相正在翻阅幽州那边送来的一份公文,以及基哥回应的圣旨。这是他的日常工作,将圣旨变成政府的公文,变成政令军令并推行下去。
现在这份公文的内容是:幽州节度使方有德威震北方,让之前有背离大唐趋势的渤海国俯首称臣,契丹与奚人贵族们在震惊忌惮之余,再次提出和亲的请求!并且为了表示诚意,已经将质子送到了长安,准备按照往年的规矩,让质子入国子监学习,毕业后入宫闱,担任宿卫。
基哥龙颜大悦,同意了契丹与奚的请求,选宗室女为公主嫁之,并将相关礼仪的事情交给李林甫操办。总之,一定要扬大唐国威,把和亲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张文献(张九龄)咎由自取,我不能步其后尘啊!”
坐在桌案前的李林甫感慨叹息了一声。
他将镇纸的草案,被张九龄去世的事情刺激了一下,本来自信满满的这位大唐右相,反倒是有些心里没底了。
李林甫非常了解自己辅佐的是怎样一位皇帝,他也非常明白自身的处境是怎样的。
张九龄被赶出中枢罢相是因为一日杀三子的事情么?
裴耀卿被罢相,真的只是因为没有把省下来的运费交给圣人么?
只有最懂李隆基的李林甫才明白,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原因。
太宗用人,是以人为主,以人办事。先选人,再派遣差事。
开元初年,励精图治,企图再现大唐之雄风的李隆基,一直自诩他有太宗遗风,处处要跟太宗去比。
但实际上,宗室出身,在宫闱中混过相当长时间的李林甫却明白,基哥用人的原则,跟太宗比是完全相反的。
简单说,就是刻薄寡恩到了极点!
裴耀卿被罢相,只是因为基哥觉得运河虽然通了,但运费却没有降下来,国库与内库的钱,都花到运费上不划算!某种程度上说,运河治理是成功了,却没有达成预期的目的!
当漕运三年长安不缺粮后,因整顿运河而上任的裴耀卿,就被率先罢相了。
简而言之,基哥不需要他了,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并不是说裴耀卿做了什么天怒人怨,让基哥不满的事情。
实际上,裴耀卿也只是失去利用价值而已。所以他现在依然在长安中枢为官,改任尚书左丞相(虚职),封赵城侯,身上也还有其他官职,有一定的权力并可以对李隆基谏言。
日子甚至过得还有点小滋润。
基哥的逻辑其实是直白而明确的:有用的时候我好好用你,而当你没用了,假如之前没有得罪我的话,那么我也不会把伱一杆子打死!
因为要修运河保障长安粮食安全,所以才有裴耀卿被拜相,而不是裴耀卿被拜相后,派他去整理漕运。
基哥的用人逻辑,便是典型的“因事御人”。
更惨的是张九龄。
张说是张九龄的恩师,李隆基拜相张九龄,最主要的目的,是让他整顿北方军务,成为“张说第二”。
但是这件事,他办砸了。
这是基哥最后容不下张九龄的最主要原因,张九龄站在太子这边,实际上只是基哥下定决心将其罢免的导火索。
连带着张九龄被罢相,严挺之被罢官,周子谅被杖毙,贺知章变成了整日摸鱼的闲人。
大唐中枢“文学派”大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式微,最根本原因,则是基哥对于科举上来的人才产生了深深的疑虑。认为他们只会写锦绣文章不会办实事。
附带的,李隆基还让李林甫大力整顿科举选才的规则与模式!
自开元以来,大唐便是对契丹与奚人又拉又打,对他们恩威并施,分化二者与突厥之间的关系,压缩突厥的生存空间。
张九龄为相之时,对于三者的关系没有深刻理解,单方面主持与日渐式微突厥媾和,企图联合突厥对付在西域和陇右蠢蠢欲动的吐蕃。
此举使得契丹与奚人震恐,认为他们被唐庭所抛弃,内部“突厥派”话语权大增,使得二者进一步倒向突厥。
这便是幽州边镇不稳的动乱之源。
事实上,安禄山之所以被任命为平卢军军使,便是因为他是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