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水儿在寿康宫呆了一段时间,便平安无事的回东宫了。 仿佛太后叫她过来一趟,就只是为了让她念段经,顺便再讨论一下她的贺仪和商铺的事。 甚至结尾还像模像样地催了生,更似寻常人家的老祖宗一般。 但颜水儿总觉得还有什么原因是太后没有说出来的,可她思索了一路,都没想明白那原因是什么。 她摸着下巴摩挲。 莫不是与贵妃有关? 否则太后什么时候召见不好,非得在贵妃手中抢人? 寿康宫内。 太后又闭上了双眼,躺在软枕上,由温良舒缓地进行按摩。 半晌,她问道:“贵妃那儿有什么反应?” 温良轻声回答,像是怕声音大了会吵到太后似的。 “贵妃知晓是您将人唤了过来,并未做什么,只是平静地说了声‘儿臣知晓了’。” 太后轻‘嗯’了声,平静地睁开了双眼。 “她若当真‘知晓’,二十年前就不会从惊蛰寺出来,成为我儿的妃子,以至于让桓儿与他父亲隔阂至此。” “老身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温良笑着安慰,便是此时,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 “那是您大度,不与她一般计较。” “如今她的打算落空,之后必定有所行动。 您就看着吧,那孩子不会是个甘于受人掌控的,她会成为二十年后这场棋局下的……新的变数。” 说道颜水儿,太后的眼眸稍稍温和了些许。 她又想到了当年那个在她膝下长大、嬉笑怒骂的孩子,明媚又善良。 她问温良:“你说,她们像吗?” 温良笑着答:“瞧那容貌样子,活脱脱是第二个夫人了,才走进来时,奴才还当是见到十年前的镇北夫人了呢。” 说到这,太后忍不住嗔了眼身后的温良。 “这天下也就是你了,二十年过去,容颜竟丝毫没有改变,上天厚待你,最后竟叫老身背了污名。” 温良笑的蹁跹,一如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多谢您大度。” 太后被哄了一阵,这才重新回过头,闭上双眼,接着道。 “但老身说她们不像。” 太后不紧不慢地重新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一串檀香珠手串,戴到自己的手腕子上。 “二十年前,那孩子眼里有野心,有对自己母家的挂念,后来嫁给了徐淮,成了徐夫人,她牵挂的人里又多了个徐家。 她陷在了儿女情长里,所以最后,她和徐淮一起死了。” 说到这,太后顿了一下,眼底浮现出点点疑惑。 “但她的女儿眼里,却什么都没有。 平平淡淡的,虽是笑着,却也跟一潭静水似的,没有多少企图。 她喜欢权势,却不贪恋权势,想要有地位,却又不执着于地位。 她甚至对千年来女子都执着的情爱都不曾放在心上,可老身明明在她眼中看到了对桓儿的在意。 她俩生得那么像,可我一看着她,却想不到二十年前那孩子,只能想到佛堂里画像上的菩萨。 平静慈和,不起波澜,悲悯众生。” “但您不能否认,一饮一啄,自有天定。”温良笑着徐徐道来,“当年段家揭发夫人一家叛国通敌,十年后又以道义绑架太子。 可二十年后的今天,也是徐家的后人,太子的昭训,因缘巧合的将段家的最后一段香火给灭了。 如此,您还要说她是画像上的菩萨吗?” 若不是因为贵妃想要让被盛宠的颜水儿警醒一番,想来那日也不会去拿段嫔立威。 段嫔若非自知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且今后又会变得极难受孕,也不会再次怨恨起贵妃太子,最终迁怒于颜水儿。 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只能说,人的缘法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太后思考了会儿,还是答道:“是吧,毕竟是个有佛性的孩子。” 温良笑着摇摇头,并未再辩驳,像是认同了。 “老身如今唯一期望的,就是大人做的孽,别报应到孩子身上。” 言罢,太后垂头低喃。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吟诵到中途,太后捻佛珠的手一顿,突然叹息一声。 “若是桓儿的母亲还在该多好,都是心思纯净的孩子,她们两个应该会很投缘的吧……” 苍老的叹息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却无人能回答她。 时间的流逝终究还是有痕迹的,故去的人见不到未来,未来的人也回不到过去。 只留下她们这些匆匆过客,见证着一切的兴衰起落。 如今她的周身,也就只有这幽静的檀香与为她揉额的温良一人而已。 沉默半晌,念珠与木鱼声音再次有规律的响起,掩去了殿内之人所有的思虑。 若是仔细去听,还能听见那佛音中夹杂着一两声叹息,似是‘罢了,罢了’…… 那便罢了吧。 …… 昭阳殿内。 得到邬仇的通报后,贵妃翻看手中书籍的手一顿。 她带着威严与压力的眼神落在寿康宫随行前来解释的小宫监身上,静默了半晌,平淡的将书放下。 “儿臣知晓了。” 小宫监抖着有些发软的腿,切后余生的道:“喏。” 随即连忙退下。 贵妃轻嘲一声:“太后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爱鲜嫩,可惜,那么多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里,偏让她好运的遇到个温良。” 邬仇上前,低声道:“可也多亏了这些花瓶,让我们确认了太子预备南下的消息当真属实。” 贵妃轻瞥他一眼:“确认无误?” 邬仇点头,而后有些许的迟疑:“是,只是传递消息的时候,温良似有察觉。” 贵妃不甚在意:“无妨,只要不是事关太后,他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