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凉州的上元夜,她便是软磨硬泡地求着李端定要给她买一只花灯。不过她可不要路上普普通通的各式花灯,唯独只爱那飞鹰红隼模样的花灯。
三年过去了,姚蕴还以为他早已忘却此事,不曾想今日竟然还能从他这处得到她从前满心欢喜的飞鹰花灯。
姚蕴神思恍惚,盯着他手中的花灯好一会,才终于幽幽说道:“花灯虽美,小女却无福消受了。李仆射,我们二人早已形同陌路,你不要再来寻我了。若是被有心之人瞧出什么古怪,你不会有事,我却是会大难临头的。”
李端见她没有接过花灯,目光一沉,主动将花灯在她面前举起来。
“蕴娘莫要担心,这里四周都是我的人马,不会留人口舌的。”
姚蕴眉头微蹙,颇为抗拒地往外推了推身前的飞鹰花灯,冷声道:“李仆射,你这到底是何意?难得的上元佳节,李仆射不应该陪着夫人好好过节吗?来寻我又是何意?今日就当做我没见过你,你快走吧。”
她面色淡漠,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与从前那个总是爱围在他身边打转撒娇的小娘子早已是判若两人。
她微微拱手施过一礼,随后欲要转身离开。李端神色越发幽暗,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姚蕴,你当真要与我生分到如此地步吗?”
姚蕴欲要甩开他的手却不得法:“请李仆射——”
咔噔咔噔——
不远处的马蹄声愈来愈重,似有两匹马匹急匆匆往二人的方向飞奔而来。
姚蕴压低着嗓音,可是那忐忑不安却是吊到心眼子里去了。
“李仆射,快放手!”
“我不放手又如何?”
“能够在长安城里公然驱马狂奔之人又有几人?都护若是来了——”
“来了便来了,他又能奈我何?!”他狠声暗骂道。
姚蕴急得红了眼眸子,双眸潋滟明媚波光粼粼,半躲半闪,嘶哑着娇嗓求情:“李端、先、先生,算我求求你了,这花灯......”
铿铿锵锵的马蹄声戛然而止,似有人麻利地下了马,再是些噼噼啪啪的短兵相接声响,最后是往他们二人这处快步而来。
幽暗巷子的拐角处翻起暗涌的灰尘,月光余韵下人影斑驳,两个高大郎君的身影便漫入她的眼眸中。
李端抬眸望着朝他快步而来的男人,那傲然清冷的眼眸子还故意往上挑了挑,就似在向他肆无忌惮地挑衅点火。
此时他仍旧拽着姚蕴的手腕,不曾有丝毫的松懈。两人倚靠得如此亲密,在远处看来更像是上元佳节时偷偷跑出来幽会却又羞怯的男女情人,就算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萧承毓目光幽深,眼眸中似氤氲着猛虎毒蛇腾云驾雾而来的汹涌攻势,似要将对面之人侵蚀湮没在利爪之下才肯罢休。
直至萧承毓快走到二人跟前,李端才蓦地松开了手。那细嫩手腕处便是平白无故地多了道红痕。
姚蕴一怔,连忙转身往萧承毓身后走去。
萧承毓面色凝重阴冷,轻轻拉过方才被李端拽住的手腕,像是在宣示主权那般,明晃晃地抚了抚手腕上的红印子,似是很心痛留在她手腕上的红印子,又似要将方才李端留在她身上的气息驱散得一干二净。
姚蕴也算是很会对萧承毓察言观色了。如今瞧得出他虽是关心她手腕的伤势如何,可是那眼底却没有丝毫的柔情暖意,周身都透着被冰雪浸过一番的严寒刺骨。他的确是很生气!
“本都护听闻李仆射今日早早就辞了裴中书的宴席,众人还打趣说李仆射是个妻管严,今日定是要早早回家陪伴爱妻才是,不曾想竟是在此处遇见。看来李仆射与传闻相差甚远啊。”
李端抿了抿唇,自圆其说道:“方才见姚娘子在这孤身一人晃悠着,在下实在放心不下。不过幸亏都护及时赶到,在下便告辞了。”
“哦?!李仆射在这偏僻幽暗的小路上偶遇,竟然也还有闲情逸致买花灯吗?”
李端浅浅一笑:“都护误会了,这是姚娘子的花灯,不是在下的。告辞!”
李端领着身后侍卫匆匆离去,那盏飞鹰花灯被安置在泥砖之上,孤孤零零地闪着微光。此时也说不上是什么威武雄健的苍鹰了,不若说更像是一只孤立无援、瑟瑟发抖的颓鹰。
“都护,我有些累了,我们快些回家可好?”姚蕴扯了扯他的衣袖,试探问道。
萧承毓甚至都没有正眼瞧她,淡淡地应了声好,却不着急离开。他往身后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侍卫去取过那盏留在地上的孤零零的花灯。
“都护我——”
“急什么,方才李仆射不是说了这是你的花灯嘛?”
他的声音沉稳却又透着几分刻薄戏谑。
二人才刚刚走出小巷拐角,前头安置着两匹骏马,还有一架精致的马车。
姚蕴一怔,心底更是忐忑,竟然连马车都备好了。想来萧承毓是早有所料,方才种种定已有人看得一清二楚,只待晚些时候一五一十地回禀给萧承毓听。
马车慢悠悠地咕轮着车轴子,一摇一摇的,迷蒙透亮的月光时不时窜进刺绣织锦铺垫的马车软塌中,跳跃洒脱、安详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