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马车终于慢悠悠地停在镇国公府的大门前。
守门的几位下人皆是拱手垂头、目不斜视,生怕一不小心就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冷面罗刹。
几位下人只能用余光瞥见六爷怀里抱着个娘子,那娘子露出了半个头,发髻凌乱得不成样子。六爷抱着她风风火火地入了府,直奔褚玉院而去。
姚蕴是被萧承毓用斗篷披风裹着抱进来的,此时的她面色酡红,发髻散乱,那些个金银发簪都不知被扔到了何处去。
她紧紧贴在他的胸前,恨不得寻个洞穴钻进去不再见人得了。她身上未着半缕衣衫,冷冷颤颤地直发抖,身前的男人便是她唯一的取暖柴火了。
萧承毓这死变态,方才顺手就把她出门时所穿的衣裙全都丢在了回来路上的某一处火堆里,就连亵衣和亵裤都没有放过。他取来自己的斗篷披风,紧紧裹住她周身,大摇大摆地就抱着她入了府。
甫一回到了屋子里,萧承毓粗鲁地把她扔在床上,一言不发就走了。
姚蕴软软绵绵地趴在床榻上,听见屋子外头再无声响,终于再也忍不住,捂着被子就是一顿痛哭,满腔满腹皆是无处诉说的委屈冤枉。
嫁作他人为妾也就罢了,今日竟然还要在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车上被迫行那苟且之事,今夜甚至还被这混账东西堂而皇之地抱进府里。那狐媚惑主、色令智昏的狐狸精名号,自然就非她莫属了。
翌日早上,姚蕴在惴惴不安中醒来,却不是自己所预料的那般,因为此时有了让镇国公府上上下下更为焦头烂耳的消息。
西南边境传来了不好的消息。镇国公萧承忠带领的萧家军一万人马不幸中了西南大月族一支部队设下的陷阱,萧家军节节败退、损失惨重。如今已经退守至滇州城五十里之外,危在旦夕。
听闻一大清早,周老夫人便唤了萧承毓、大夫人沈氏以及几位幕僚一同前去商议事情。那葳蕤院的大门紧闭,不知里头到底进展到何处。
姚蕴方才饮下了一碗热乎乎的汤药,舔了舔苦涩的嘴唇。也不知这酸涩的汤药要喝到什么时日才是个头。
如此时刻,她姚蕴自有自己一定要做的事情,怎么能是坐以待毙、坐井观天之人呢?!
她思忖片刻,瞟了几眼案桌上的药碗,决定换下身上的这套衣裙,又命白露去寻十四过来。
“十四,查得如何了?”
“回姚娘子的话,属下一直跟着那妇人,那妇人回了东市后头邑安坊的一家私宅。属下今早在四周打听了一番,那一家人姓彭,是十年前就定居于此的。家中有一老爷郎君,一夫人,还有一个女儿。”
姚蕴眉间微蹙,反复思忖。
“那家中老爷是做什么行当的?”
“听闻是做丝绸布料的小生意的,常常都要去外地进货,因此邻里经常是见不着他人影的。”
“可有打听出来他们是何方人士?”
“问了两三位邻居,都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属下未免打草惊蛇,就先回来了。”
“嗯。”她笑了笑,欣慰道:“如今十四你倒是越发思虑周全、成熟稳重了。关于户籍之事我自有打算,你莫要管了。你替我再去办件事。”
姚蕴递给他一大块金砖,细心叮嘱一番。
“还有,明日你领着薛淮一同来寻我,我带你们二人去个好地方!”
这些时日薛淮都没能守在姚蕴身边。其一,薛淮在金满城之战中立了大功,虽年纪轻轻,如今已是圣人亲封的八品小校尉。其二,既然做了个有官阶有名号的校尉,自然是要在驻扎在长安城外的军营里忙碌军务,如今更是忙得脱不开身。
萧承毓先是被留在葳蕤院中,午后又被匆匆召进了大明宫里。姚蕴长舒了口气,萧承毓恐怕是一时半会儿都没法来她这屋里发难了。
姚蕴亲自去寻了萧二,让萧二替她查一查那邑安坊二人的户籍。
萧二那头很快便来了消息,不过令她意外的是,那二人竟然皆不是湖州籍贯人士。
入夜,姚蕴在屋子里一直埋头捣鼓着某个东西,直至半夜三更才入榻歇息。
翌日,夜幕降临,姚蕴、十四和薛淮三人上了马车,直奔平康坊而去。
三人在某一处寻常普通的茶楼大门前下了马车,前头二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皆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最轻松自在的,反而是站在他们二人身后的这位面色枯黄、身形矮小、毫不起眼的小兄弟了。
三人所到达的地方,正是整个长安城中最为普通隐秘却又最是奢华金贵的烟花之地——抚仙楼。
这抚仙楼可不是寻常普通的烟花之地,向来只招待达官贵人,或是堆金积玉的富商名流。
三人今日皆乔装打扮过一番。薛淮换过一身暗紫春纱料子的宽袖长袍,一条冰湖蓝荔枝纹汉白玉锦带系在腰间,手上还戴着个晶莹剔透、色泽极好的和田玉玉扳指,摇身一变成了才刚求得军功而洋洋自得的潇洒郎君。他这一身衣袍价值不菲,再带上他那个新制的官牌子,应该还能起些作用。
萧十四也换过一身刺绣衣袍,比起薛淮那身会更为朴素些,扮做是爱阿谀奉承的军中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