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得甚为漫长,好在再漫长的夜也总能过去。
但柳扶微睡得不够踏实,夜里又梦到一大堆往事,天没大亮就醒了,翻了个身没摸到人。
她发现司照已不在寝殿内,踮着脚尖挪到窗边,看东宫内官搬搬抬抬一顿忙碌,仔细一看竟还有金漆刷的栅栏之类的东西。
一个内官看他们动作太大,嘘了一声:“轻点儿,扰了太孙妃的清梦,仔细殿下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柳扶微想起昨夜司照所说:“既要骗过祁王,需从长计议。只是,需得委屈你陪我演一出‘被囚禁’的戏码了。”
“被囚禁的太孙妃”自然是无需请安的,柳扶微摸回床上打算睡个回笼觉,但清晨的虫鸣鸟啼声尤为清晰入耳,翻来覆去愣是再无法入睡。
她坐起身,似是有所预感,轻轻掐了手臂一把,疼得一个激灵,五感的怪异感没有消解。
她盯着脉望看了片刻,凝神入心。
这幻境之中,并未如她担心的那般翻江倒海,只是上一次还枝繁叶茂的心树此刻已凋零大半,她走近时还看到一两片树叶飘然落地,化作烟雾。
虚空充斥着一层淡淡的死寂。命格树的叶片代表寿期,柳扶微竟下意识地数了起来,数到一半,忽听一人道:“不必数了,还剩九十九片。”
柳扶微转头,看飞花徐徐踱来,身上竟已呈现半透明状,像是随时就要飘散一般,直到走近,那一贯嚣张跋扈的神态才映入眼帘:“正所谓红衰翠减,再败落下去,也许你最多再活一个月。”
柳扶微发现命格树下根茎已有腐烂的端倪,她道:“你又做什么了?”
飞花似笑非笑,“这你可就冤枉我啦。谁能想到你会拿脉望捅自己一刀呢?脉望能护得住你的身躯已是不易了。”
柳扶微这才会意,“是我把自己给伤了?”
“确切地说,你那一刀,把这里所有的禁制都给破了,无论是约束你的,还是保护你的。”飞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一摊手,“这下傻眼了吧?”
柳扶微简直要被她气笑:“说要报仇,关键的时候躲起来的是谁?”
“我当时若现身,必定受他控制。”飞花理所当然地哼了一声。
“我不也一样?”
“你不一样啊,拿脉望自毁道契,这法子我是万万想不到的。”
“……”
飞花拍了拍她的肩:“莫要灰心嘛。你不妨考虑皇太孙的提议,神庙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最适合你不过了。”
柳扶微狐疑地望去,“我若上山,必须交出脉望,你愿意?”
飞花:“脉望一旦离了你就会变成一个破铜烂铁,谁能辨别真假?待你将神庙灵力取走……”
“我拒绝。”
“拒绝?”飞花绕着她转悠着:“啊,我明白了。你是看到现今局势,担心祁王公开你的身份,担心皇太孙为你承受太多,担心世人因你蒙难……你,已经开始相信自己
的祸世命格了,打算从容赴死么?”
柳扶微再是擅骗,也不可能骗得过寄居在自己心域里的飞花。
她不答话,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情根,虽然情根一侧蓬勃,另一端仍衔着那条蓝色情根,将连未连未连之处,散透着黑腐之气。
飞花蹲在一旁看着,“啧啧”两声,指指点点道:“‘病树前头万木春’,现在这棵树,也许才是最接近你本心的样子呢。”
柳扶微气劲涌上心头:“你不是一直盼着要将我取而代之么?我死后,你不就能得偿所愿了?”
飞花出奇静了一静。旋即,双肘枕在膝上,像观察炸毛的小猫似的盯着柳扶微:“区区十数年光阴于我而言不过白驹过隙,我就是乐意多看几日热闹怎么了?尤其是……看到你不听我的劝坠入爱河结果还是事与愿违,心情更好啊。”
柳扶微气道:“那也好过你,眼睛瞎了真心错付害人害己好。”
风轻二字是飞花的逆鳞。若是以往的飞花定要反讥到底。但此刻柳扶微这般说了,她只是愣了愣,竟笑了笑:“你这话,曾经也有人同我说过。”
柳扶微怔了一怔。
她下意识朝心潭方向看,破碎的光球悬浮在上方,因稀碎而模糊。
飞花道:“你撞进皇太孙心魔里,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心也遭焚烧了吧?托你的福,这一道禁制也被烧毁了。”
柳扶微身子一直:“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嗬!想起不少,想听么?”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次飞花对她的态度同之前不太一样了。“你肯说,我干嘛不听?”
“我呀,想起第一次进入自己心,这棵树还只有这么矮……”飞花对着命格树比划了一下,“七情根也光秃秃的,好在灵根健旺,也就是所谓的天赋异禀吧,那时,只要我想学的,没有学不会的,想做到的事也几乎没有达不成的。”
乱世之中,无论是人是妖皆崇尚武力,想必那时的飞花,当真是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吧。
飞花道:“起初我并不知人与妖有何分别,我呢,对人谈不上是多么有善意,也未见得有什么恶意。只是在这世上呆得久了,才知人们畏惧自己无法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