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司照,轻唤了一声“殿下”。 他未应。 她端视他的睡颜,忽然发现,拥有太孙殿下情根三日,真的是一件颇为神奇的事。 虽然,因他没有动情,未能如预期那般任自己予取予求,虽然,他为了摆脱情丝绕和情根的控制,偶尔冒出一种全然不像本人的情绪…… 但……殿下不生气时,还是很好很好的。 是她任性妄为,拿情根裹挟他,再这样下去,当真害人又害己。 阿微,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殿下的情根,必须还了。 柳扶微撑着手臂,一点一点临近。 她轻轻地将自己的吻落在他的唇上,双眸闭合,默念情根诀。 须臾间,泛着幽光的情根慢慢滑出,顺着吐息慢慢流入他的口中,他的心里。 直到车厢内重新陷入昏暗。 柳扶微缓缓抬起唇,心猿的浮乱与闷窒在这一息终于得到了纾解。 她稍稍舒了一口气。 太孙殿下依旧未醒,他看上去疲惫之至,仍在熟睡之中。 等他清醒时,一定会觉得奇怪,明明昨日还对那柳小姐颇有好感,怎么忽然之间又变回了那一副讨人厌的模样? 不过,这样好的殿下,纵然将情根还给他,他也不会过分为难吧? 马车整好停下,卫岭正要开口,车帘被掀开,柳扶微朝他做了个噤声手势:“你家殿下已经睡着啦。” 卫岭:“哦,那……” “稍等。”她将司照的外衣褪下,轻轻盖回到太孙殿下身上,轻手轻脚下了马车。 “今夜,辛苦卫中郎了。” 卫岭点了一下头。 她走出数步,回头看着马车,心中默念一声“再见了殿下”,迈步回府。 ***** 三更天的锣鼓敲响,她倒在床榻上。 不知是因为才听过那择剑的真相,还是还了情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到底拗不过倦意,她昏昏沉沉的入了梦。 梦里是无尽大雪。 是那年冬雪,自己看着十三岁的左钰一步步远离柳府,而她终究还是追了上去,沿着脚印一路小跑,跑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人。 忽听到身后有人唤道:“是在找我么?” 她回头。 晚云渐收,淡天琉璃,逆着夕阳,她看到了一个身影。 不是少年人的身量,那人一袭墨绿衣袍,身量高挑秀雅,是个青年,手中抱着一张古琴,但她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向她递来左手,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声音就像从遥远的地方而来:“人间千堆雪,终将雪满头,你若跟着我,桑田碧海,星河长明,不论你变成谁,我绝不松手。” 而她怔怔地将手轻轻放在那人掌心中。 倏忽间,天地都变成一片空寂的白。 柳扶微倏然睁开眼。 她坐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明明是虚无缥缈的梦境,为何那一瞬间的触感,竟如此真实? 就好像……切实发生在她身上似的。 柳扶微半恍惚着掀开床帐,看天尚未大亮。 梦境里与那人怪异的触感挥之不去。 她索性起床,踱至外屋书桌边,铺纸研墨,先是闭眼回想,继而就着最后的印象,将梦中那人绘下。 仅有轮廓,形如谪仙。 他怀中所抱的那张古琴,琴身绘着一朵朵绽放的蔷薇花,上边还刻着两个字。 字太小,她仅记得有个“风”字。 更奇怪的是,琴弦只有六根,还有一根是断弦。 柳扶微落笔,怔怔盯着画好一会儿,怀疑是不是自己眠太浅,才会做如此虚幻的梦。 毕竟,她居然才睡两个时辰不到。 只是再回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正要更衣起床,无意间自衣兜里掏出一封信。 是席芳写给她的。 想来是橙心趁司照不留神偷偷塞进来的。 信曰:已令邀月联络到欧阳登,皆无恙,其余教务,见面细说。 柳扶微看完,将信焚毁。 难得起了个大早,她想着梳洗过后,去玲珑阁寻席芳将昨夜没机会说的话仔细说道说道。 至少,如何用陋珠困住阿飞,这法门必须掌握。 正待推门唤来阿萝沐浴更衣,门才拉开,就见院落中,槐絮漫天,树下站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