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来绕去,不知怎么就与自家落魄山扯上关系了。
原来是观礼一事,在一洲山上山下,闹了个沸沸扬扬,谈资无数。
越是年轻的练气士,就越是不以为然,对那个出尽风头的年轻剑仙,观感极差,依仗境界,嚣张跋扈,做事情半点不留余地。
其实周琼林一开始也没想着如何为落魄山说好话,只不过是习惯使然,聊了几句自己有幸与那位陈剑仙的相熟,想着以此自抬身价,就是个简单至极的江湖路数,不料一下子就炸锅了,实属失策,不过倒是让人砸了不少雪花钱,与那个周仙子说了些怪话,什么与落魄山认了爹,喜欢当孝子
一下子就有人跟着砸钱附和,说错了错了,漏了个字,咱们周仙子啊,说不定是认了个财大气粗的干爹。
周琼林也全然无所谓,笑容依旧,只要那些家伙花了钱骂人,她就挺开心的。
只回了一句贤孙儿你们都说得对。
陈平安看得出来,她是当真半点不在乎。
等到她撤掉镜花水月后,轻轻握拳晃了晃,给自己鼓劲打气,懂了懂了,找着一条发财门路了,下次还要继续搬出那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年轻剑仙,最好将双方关系说得更水月朦胧些,肯定可以挣钱更多。相信以陈平安如今的显赫身份,怎么可能与她一个青梅观的小修士计较什么。
只是当周琼林看着那座水面清浅的南塘湖,她就有些茫然,就算能够重新填水填出一座南塘湖来,可是那么多枯死的梅树呢还有旧南塘湖的原本充沛水运呢,她心生绝望,一下子就满脸泪水。
好像人生总有些坎坷,是怎么熬也熬不过去的。就算熬过去了,过去的只是人,而不是事。
周琼林猛然抬头,满脸匪夷所思。
原来是眨眼功夫,便出现了黑云滚滚的异象,云海瞬间聚拢,电闪雷鸣得没有半点征兆,气象森严,惊心动魄。
云海笼罩住方圆旧南塘湖水域的百里之地,白昼如夜。
大雨倾盆落向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南塘湖水位开始迅猛上涨。
她身上的那件法袍,能够辟水,倒是不介意这场滂沱大雨。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没有悄然离去,而是出声笑道“刚好路过贵地,巧了,白看一场不花钱的镜花水月,得谢过周仙子为落魄山美言几句。”
有些心虚的周琼林立即转过头,擦了擦脸上泪水,与那位落魄山剑仙施了个万福,笑道“见过陈山主。”
陈平安说道“只是凑巧路过,就碰到这等天地异象,虽然没能见到传说中的青梅观胜景,也算不虚此行了。”
周琼林眨了眨眼睛,既然那位年轻剑仙自己不愿说破真相,那么她也就只好跟着装傻了。
不然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其实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年纪轻轻的山主,观感很一般,清高得很,半点不平易近人呢。
后来那场惊世骇俗的观礼与问剑,更是让周琼林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要跟落魄山扯上关系了。
至于今天陈剑仙为何如此行事,她想不明白,也懒得多想,反正不会是看中了她的姿色,不然当年就不会将她拒之门外了。
何况就算看中了又如何,她怕什么。
只要真能帮着青梅观恢复往年风采,她就什么都不怕,做什么都是自愿的。
一个烂泥沟里摸爬滚打的市井孤儿,能够在少女岁数,被师父带到青梅观,最终摇身一变,当成一位山上神仙,得惜福,得感恩得还债。
陈平安笑道“要是周仙子不嫌弃的话,以后可以去我们落魄山做客,到时候在山中开启镜花水月,挣到的神仙钱,双方五五分成,如何不过事先说好,山上有几处地方,不宜取景,具体情况如何,还是等周仙子去了龙州再说,到时候让我们的暖树小管事,还有落魄山的右护法,一起带你四处走走看看,挑选适宜的山水景象。”
周琼林呆呆点头,有些不敢置信。
陈平安掏出那块大骊无事牌,又派上用场了,“南塘湖附近的几位山神老爷,我可以帮忙解释一番,听不听是他们的事。”
周琼林再次诚心道谢。
陈平安继续说道“此外水运、梅树两事,我可能可以帮上一点小忙,周仙子以后可以静观其变。”
蛮荒天下的那个自己,与绯妃一场拔河之后,得了些曳落河水运。
至于青梅观那些枯死的梅树,自然也是有法子补救的,毕竟自己有幸结识那位倒悬山梅花园子的旧主人,酡颜夫人。
周琼林欲言又止。
很想询问那位年轻剑仙,如此作为,图什么呢
陈平安最后笑道“我还要继续赶路,今天就不久留了,如果下次还能路过此地,一定两手空空去青梅观做客,讨要一碗冰镇梅子汤。”
周琼林嫣然一笑,轻轻点头,在那个青衫身影消失后,才抬起手背,揉了揉泛红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