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仙府,可没有“掌教”一说,即便是开山立派的,至多就是宗主、山主掌门等,毕竟立教称祖一事,谁能做,谁敢做
而山下的江湖门派,倒是不缺“教”字后缀的,却是教主,也没什么掌教说法。
除非是那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白玉京三位、当然如今是四位道祖嫡传,才有资格被尊称为“某掌教”。
难道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年轻道士,是那陆沉
怎么可能,定然是自己想多了。一位白玉京掌教,何等高高在天,岂会敲了门,进了院子,和和气气坐在这边不说,还会厚着脸皮与师父要酒喝。
对金粟来说,这辈子唯一一次,勉强与陆沉沾边的事情,还是当年陈平安在蛟龙沟一役中,曾经亲手画出一道惊世骇俗的符箓,“作甚务甚,陆沉敕令”。
陆沉抬头望天,没来由感叹道“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字面意思,形容女子姿容服饰美若天神,一语极尽美人之妙境。
桂夫人神色凝重。
陆沉直愣愣看着桂夫人,蓦然而笑,“开个玩笑,当不得真。”
桂夫人淡然道“不当真的玩笑何必说出口。”
陆沉小鸡啄米,点头称是,在桂夫人这边吃了挂落,便转头望向那个狐疑不定的金粟,抚掌赞叹道“好名字,金粟生,仓府实,则城高国强。老龙城真是沾了孙家的光啊。”
金粟小心翼翼说道“陆真人,我父亲姓金,所以师父帮我取这个名字,只是桂花的一种别称,与那木犀、广寒仙是差不多的意思。”
陆沉一脸求知若渴的诚挚表情,问道“何解”
金粟笑道“只因为桂花色黄如金,花小如粟,便有此别名了。”
陆沉再次抚掌赞叹道“学到了,学到了,天下学问无涯,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桂夫人实在受不了这个陆掌教的胡说八道,直接与弟子说道“这个陆掌教,就是青冥天下的白玉京陆沉。他岂会不知金粟是桂花别名。”
金粟大惊失色,赶紧起身,施了个万福,颤声道“桂花岛金粟,见过陆掌教。”
陆沉翻了个白眼。
这就无趣了。
读未见之书,如遇良友。见已读之书,如逢故人。
桂夫人此举,大煞风景,就像帮着金粟姑娘,将刚开始翻阅的一本才子佳人书,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了那千篇一律的花好月圆人长寿。
陆沉抬起一只手掌,轻轻摇晃,笑嘻嘻道“金粟姑娘以后这个看人下菜碟的脾气,得改改,不然只会让金粟姑娘白白溜走许多本可以牢牢抓在手心的机缘。当然了,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嘛,自然是师之惰了。桂夫人也要在术法传承之外,好好在弟子道心一事上雕琢璞玉。”
“若说世情皆如此,我不过是随波逐流,便一定对吗一定好吗贫道看来却是未必。”
“只是话说回来,此间真正得失,谁又敢盖棺定论。就不能是金粟与天下人都对了,唯独是贫道错了”
陆沉絮絮叨叨,站起身,身形一闪而逝,就此离开桂花岛。
只是桌上留下了一本金玉材质的道书,泛着紫青道气。
一步缩地跨海,陆沉骤然间停步,一个踉跄前冲,差点摔了个狗吃屎,抬手扶了扶头顶道冠,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瞥了眼脚下山河,“差点走错门。”
原来文庙那边,只给了陆掌教登陆两个大洲的份额,然后就要将白玉京三掌教礼送出境了。
不过等到陆沉下次重返浩然天下,倒是再没有类似约束,毕竟送出了一座瑶光福地,是有那实打实功劳傍身的人了。
陆沉站在云海之上,脚下就是海陆接壤处,打了一套天桥把式的拳路,两只噼里啪啦作响的道袍袖子,勉强能算是那行云流水,蓦然一个金鸡独立,双指掐诀,满口胡诌了一通咒语道诀,转瞬间就来到了宝瓶洲的老龙城上空,可惜那片当年亲手造就出来的云海已经没了,一个侧身的凌空翻滚,双脚落定时,陆沉已经便来到了云霞山地界,弯曲手指,轻轻一敲头顶道冠,施展了障眼法。
陆沉既没有去找那云霞山的当代女子祖师,也没有去绿桧峰找蔡金简,买卖一事,又不着急。
陆沉扫了一眼风景秀丽的云霞群峰,最终视线落在了耕云峰那边,大片云海中,一座山头突兀而出如海上孤岛,有个身穿那件老旧“彩鸾”法袍的地仙男子,坐在白玉栏杆上独自饮酒,视线呆呆望向某处,久久不能转移,光棍汉喝闷酒,喝来喝去,还不是喝那女子眉眼、言语。
黄钟侯皱了皱眉头,又来了个不好好按规矩走山门的访客
真当云霞山是个谁都能来、谁都能走的地方了
上次是个自称落魄山陈平安的青衫客,这次换成了个不知根脚的道士。
原来在黄钟侯视野中,有个看不出道脉法统的年轻道士,在那云海之上,远远绕过耕云峰,一掠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