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在城头上停留好一阵子。
闲着也是闲着,杜元贞停顿了一会儿,瞧了瞧身边那些官吏兵将,心思微动,就把自己烦恼的事情说了出来。
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就正是之前那个人提到的内容。
世上的人都有私心,能力越大,私心越重。
长安各城之中,真正在准备逃跑这件事上,准备得最详实、最可靠,路线策划都很妥当的。
绝非是那些地头蛇,也不是那些有过跑商队经历的豪客,而是长安上层,文官武将的亲族。
扪心自问,杜元贞就算自己愿意留在长安奋战,搏出一个结果,却也希望家里亲人,可以先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凭他们家人自己的实力、护卫的能力、亲族抱团的数量、车马的品质、粮草齐备、地图详略,不要说是向东借道黄河,逃到渤海之滨。
就算是先向南入江东,观望局势以后,再考虑走东海、南海之滨,也有成功的把握。
但问题是,杜家人如果走了,为了不让前线大将寒心,他们就不可能出手去拦张安寿、董灵儿的家族。
这两家要是走了,他们麾下的文官部将的家人要走,也就不好拦了。
等这些人都走了,普通士兵难道还嗅不出风向,不顾全自己的家人?军心,民心,都必然大变。
然而,寻常百姓,即使是中下层的小将、官吏家,也绝没有上层官员亲眷那么优越的条件,大股出城,是没办法成功逃亡的。
等不到过河过江,抵达其他城池,他们就会被无边活尸追噬围杀,只能变成野外枯骨。
杜元贞为这个事情,已经烦恼了好一段时日,始终想不到要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泊南城的正副城主、正副守将等人,本来还在庆幸今天的动乱被遏制住了,突然就听到杜元贞把一些话挑明了说出来,个个变了脸色,欲言又止。
彼此的家眷,确实在准备这些事情,但郡主把这个话当众说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去看向自己部下,果然看到城头上值守的那些士兵、小吏,也都神色异样。
那些人很清楚,自己在城中绝算不上是上层,如果都想通了,自家人只有留下,才更有活命的机会。
那么等看到城主将军的族亲们准备逃的时候,那些不准备逃的人会做什么呢?
一念及此,城主等人也不愿深想,都把目光投向郡主。
杜元贞一手抚着墙垛上,依旧神色淡淡,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把这些话说出来。
“留下是九死一生,逃走是万死一生,但不管是留下还是逃走,那极少量的生者,都更有可能是上层之人。”
苏寒山看着城里的那些百姓,说道,“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事实,如果按这个思路来想,郡主没有直接跑路,而是在拖延这些事情,还算是挺有良心了。”
泰然自若的杜元贞听了这话,脸色也不禁有些微妙,心里很不得劲儿。
她身边那些亲卫,更是愤愤不平,想要开口辩解,杜元贞连忙一抬手,止住她们的话头。
这人刚才救了她们性命,实力强横,举世少见,几番话间,又透露出性子似乎有些乖戾,为一点小事,跟他言语争锋,绝非明智之举。
“可惜啊。”
苏寒山转过脸来,看着这些官吏兵将,“事情比郡主你们想的,还要更加残酷。”
“假如你们真的弃城逃走,多数百姓沦亡,那等待其他幸存者的,绝不会是万死一生,而是万死无生。”
白王府驱策的活尸再多,也不可能追到海外去,更不可能在茫茫大海中,精准的找到别人逃去的方位。
苏寒山这话,很像是危言耸听。
杜元贞心头却是一突,脑中有某些朦胧的预感,好像突然被落实,但又说不上来,脸色凝重的问道:“何以如此笃定?”
杨白发摸了摸自己稀疏柔软的胡须,也开口了:“长安各城,剧变五十年以来,仍是屈指可数的繁华之地,消息往来也多。”
“你们之中有不少人应该都知道,尸变这件事,不仅出现在九州之地。”
“塞外,海外,但凡是我们还能通上消息的地方,同样都经历了尸变,可想而知,普天之下,万国之间,恐怕没有哪一国是彻底幸免的。”
“也就是说,尸变源头的力量,足以渗透到全天下每一个地方。”
杜元贞诧异道:“尸变源头?假如,尸变不是如同地动海啸一般的天灾,而是真的有一个源头存在,老吴王的意思莫非是说,长安陷落后,那个尸变源头就会再度发威。”
“即使不在冬至之日入睡,天下剩余的活人,也会全部被变成活尸?”
杨白发点头道:“正是。”
这话并不是骗人。
苍天意志跟尸变源头的争斗,持续五十年之后,已经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白王府攻打长安诸城,这件事情,就跟这个节点呼应上了。
长安诸城如果沉沦,尸变源头就会彻底压过苍天意志,浸染整个天地,据为己有。
至于所有活人都变成活尸之后,活尸要靠什么食物来维生,这种事情,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