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被乌蛮人的马蹄子踩死。”
这是在朔州城里,万俟悠曾经听到的一句话,只到过一次,却让她记住了。
为之是这一句话,就让原本呆愣愣站在那儿的瘦弱年轻人提起拳头,用搏命之态杀向了那个粗壮蛮横的汉子。
万俟悠忍不住驻足,站在围观人群里。
瘦弱年轻人被人们拉开,又扑上去,挨了汉子拳头,又扑上去,像是疯了一样。
教万俟悠怎么给人包扎大婶姓安,大步走过去,一巴掌先甩在了汉子脸上,又一把年轻人硬拽了起来。
四十多岁妇人,在朔北令人惧怕风里像一棵了根树一样稳。
“刘老六!吴家七口人都怎么死?我看你是痰迷了心窍了净说昏话!”
挨了巴掌刘老六被安婶子一巴掌扇到了别人家铺子门口,捂着脸不说话。
姓吴年轻人红着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吴后,你也别恨他,他家爹娘也是被乌蛮人杀哇。”
壮汉不说话。
年轻人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才松开自己手里紧抓扁担。
安婶子跟着松了口气,抓住了在人堆里看热闹小姑娘。
“万七娘,我不是让你先把东西送过去吗?”
女孩儿抱着洗干净细棉布,露了一讨好笑。
安婶子抖了抖自己刚刚扇人扇疼了手,用另一只手戳了戳女孩儿脑门子,戳了一红印子。
“天天傻乎乎。”
在安婶子嘴里,突跑来要跟着学这学那万七娘就是傻,手上虽有一点薄薄茧子,却还像是白玉雕来一样,这样一看就是没吃过苦大家小姐来他们这地方吃苦受罪,不是傻又是什么?
是江军下令了让她教,她也不能不答应。
江军是谁?朔州女子们在战士帮着抢收军屯粮食、装填沙袋、运石头上城墙都是自古有之,江军是第一也是唯一一给她们记功刻碑还给赏银。
江军也是第一把朔州女子们编排起来,让她们学救人进医营拿俸钱。
虽不多,是女人们都知道,这些钱是江军自己从牙缝里攒来。
教了几月,安婶子还是觉这万七娘傻,哪怕她学什么都是一遍都会,哪怕她乖巧话不惹事,哪怕她……无论万七娘再聪明,她留在这朔州城,就是傻。
“傻姑娘!干什么都快,就吃饭慢!”
“傻站着干什么!快些清点细布和草药包!”
“清点好了,一共一千七百六十七块细布和六百包草药。”
万七娘说话时候还在努力捕捉着远处传来声响。
她见了战鼓声。
为了防范乌蛮奇兵,江明雪在城外设下了重重陷阱,不知道有多能派上用场。
年轻脸比之前黑瘦了许多,眼睛也更大了,透着年轻人分明。
“给你。”
安婶子突递来一小药包。
“这是
干什么?”万七娘过神,“您之前没教过我还有这一步啊?”
“这是给你。”安婶子用一块粗布掩住了自己口鼻,布条勒在了脑袋后面,她沉默着和另一妇人一道拿了一担架,大步走了医营。
大概过了半时辰,留在医营里万七娘就知道了安婶子给她这香草药包是什么意思。
安婶子她们抬了受伤人来,浓烈血腥气和臭气瞬间充斥在整营帐。
“羊肠线!这人筋断了!”
“包扎细布呢?拿过来!”
“拔箭,小刀在哪?”
万七娘在闷燥营帐里跑来跑去送东西,跑了两圈之后,她把安婶子给她药包给了一哭着喊娘年轻兵士。
渐渐,能从外面带来伤兵越来越,并不是为受伤人越来越,而是为双方军厮杀,已经没有什么空档能让人上战场找伤兵了。
医营里满满当当,到处都是在呻|吟和嚎叫伤。
万七娘在里面看见了有些熟悉面孔。
或许是她骑马进大营时候见过,或许是她去看军屯时候见过,或许是她偶尔途径某处,一张抬起来看她脸。
万俟悠来不及在自己记忆里翻找,看着那兵士疼到要翻滚,她连忙喊人一道来摁住他。
用干净细布擦干净伤口,她用力一系,伤口涌鲜血浸透了布条。
走到另一伤员面前,她按照安婶子之前教过拿起了净布。
“这……这不用救了。”
安婶子拦住了她。
“哦。”
万俟悠看了一眼那张眼睛还没有阖上脸。
年轻,粗糙,像朔州城沙子一样不起眼。
他死了。
毫不犹豫地看还活着还能救人,万俟悠有条不紊地按照安婶子教过步骤给人包伤口。
一人,又一人。
鲜血喷来了,擦一下。
有人肠子流来了,喊人来缝。
手臂没了,止血。
死了,抬到外面去给活人让地方。
繁京夏日结束了。
松园里马球赛结束了。
舞韶殿窗扉紧闭,没有了那倚窗赏花年公主。
太液池上蝉鸣死了。
一缕碎发从巾帼里掉了来,万俟悠没有理会,她手上满是鲜血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