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十二年的春天,繁京的雨水比往年多了些。
坐在阁中,两个女子看着面前的茶杯,许久都未曾言语。
其中一个身量更高一些,穿着件茄花色的衫子,看茶看了半天,她终于坐不住似的一会儿看看雨,一会儿看看窗外被水打得树叶。
“唉,这样的天实在是没劲,要是长乐公主还在繁京的时候就好了,能央着公主去城外的静湖上泛舟,自从公主离京,这京里各家的女儿们想要出门都比平常难了些。”
听见自己同伴的话,另一个女子裹了下身上粉红的短袄,轻声细语地说:
“这样的天去泛舟,湖上会冷吧?又下着雨。”
“怎么会?在湖上泛舟又不是真的让你坐在小舟上,长乐公主有一艘雕花船,可漂亮了,找了南边的巧匠做了许久,光是运到繁京就费了不少功夫呢。”
粉衣女子悠然神往,片刻后,又低下了头。
“女孩子家,还是该贞静些,兰娘,你也别总惦念着公主了,听说你家里已经要给你定亲……”
“随他们折腾去!也不知道我爹娘是怎么想的,还想把我嫁给那裴二郎,现在满繁京谁不知道他公主驾前的一条狗,为了公主连二皇子都咬。”
高一些的女子打开窗子,将手伸了出去,一阵阵湿润的凉风扑刷着她的手和脸。
“去年二皇子的人说四皇子勾结乌蛮,四皇子被贬去了樊州,今年一开春,裴仲元就说二皇子豢养私兵……现下好了,二皇子被陛下抓了个正着,反倒显出了四皇子去年的委屈。”
大概是因为从小就陪着长乐公主骑马的缘故,女子的脸颊并不像旁的贵女那么白皙明透,在微凉的风里反而像是试图舒展的一朵芍药花。
“裴仲元是公主驾前的狗,还是疯狗,我爹娘却觉得京中太乱,我嫁了这样的人反倒是谁也不敢招惹的安稳,怎么不干脆把我嫁了公主算了,那才是真安稳。”
粉袄子的少女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看了一眼四周,她小声说:
“兰娘,这些话你不要乱说。”
“我又没说错。”于兰娘扶了扶自己的发,“现在的繁京根本不是人能呆的地方,大皇子和三皇子在户部打擂台,二皇子和四皇子已经开始刀刀见血,不知道会打到什么时候,剩下五六两位皇子,五皇子没了司徒家的支持,又娶了郑家的女儿,六皇子跟这几l年科举入仕的寒门走得近……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的模样,哪里会让繁京安稳下来?我爹娘还真不如把我送去了外头跟公主作伴。”
听见“司徒家”三个字,粉袄少女脸色变了变。
“兰娘,别说了,外头的事本就不是咱们女儿家该说的。”
于兰娘看着她的脸色,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不起啊,我忘了……悦君你别生气。”
卓悦君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最后只说:
“你别说就是了。”
于兰娘关上了窗子
,拿起卓悦君的绣品好一个夸,卓悦君的脸色却没好看起来。
她的堂姐卓妩君就是隆安侯府世子司徒尧的未婚妻,二人自幼订婚,司徒尧跑去从军数年,她堂姐也一直在等着。
原本六年前就该成婚的,偏偏司徒尧祖父去世,司徒尧身为承重孙又要守孝三年。
三年刚满,她堂姐等到的不是司徒家的下定请期,而是司徒尧成了长乐公主裙下臣的满城风雨。
终于,司徒尧被调去了浙州,公主也出京。
这桩婚事却还是悬在那儿,据说,司徒家愿意送黄金千两添妆,让她堂姐另择亲事。
司徒尧的意思很明显,他是宁肯等长乐长公主,都不肯再娶妻了。
她的伯父在朝中一日不如一日,怎会放弃和侯府的姻亲?又怕别人戳卓家的脊梁骨,干脆把她堂姐送去了山上“清修”,去的还是还圣宫。
好好的堂姐偏偏在这样的风波里成了最惨的那一个,在最好的年纪里只能伴着青灯苦熬,卓悦君只觉得所有人都欠了她堂姐的。
其中自然包括了金尊玉贵的长乐长公主。
偏偏,这话她不敢说,谁也不能说。
院外隐隐有些聒噪,即使是春雨声都遮不住。
卓悦君唤来了婢女,婢女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了。
小姐,是、是长乐长公主回京了,陛下派五皇子去了赣州接的,又派了六皇子出城亲迎。⑴[(”
“公主回来了?”于兰娘直接跳了起来,“悦君,我今日就先回去了,有事再给我传信儿。”
她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婢女要给她撑伞,她一叠声地催。
卓悦君看着自己好友的身影消失在了细雨之中,轻轻咬了咬嘴唇。
“长乐长公主,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在外面做善事,当她的还圣元君转世呢?”
她轻声问,也不知道该问谁。
繁京城里明明该是雨忙人却闲的时候,麒麟道旁挤满了人。
自从长乐公主出京,至今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公主先去玉州,又去梧州,再去赣州……竟然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去了各地的还圣元君道场。
她去了,又不止是去了。
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