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盛夏时节,几只鹊鸟躲在树荫下叽叽喳喳,也不知道是在说着哪只雀哪只鸦的闲话。
一直断断续续的蝉鸣停了好一会儿,仿佛是鸣蝉们都在等着它们将琐碎说完。
大开的窗子下是一张书案,摆了几本《论史》、《章句》之类的书册,此外,只笔架、砚台、笔洗之类,笔架上的笔多有用过的痕迹,能看出此间主人好看书好写字,似乎又少了些风雅。
风从江上来,吹动了镇纸下的纸页,发出一阵碎响。
偷偷摸进来的人被吓了一跳,捂着自己的嘴继续向屋里走去。
穿过竹制的屏风,擅闯之人突然愣在了原地。
一穿着短麻衫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柄腰扇,正盯着墙上的图,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惊呼:
“哇呀!阿姐,这、这是舆图吗?”
孟月池转身,看见抱着一个小包袱的孟月容两只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身后的舆图。
“你怎么鬼鬼祟祟就进来了?”
孟月容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睛贴在舆图上,根本就听不见自己阿姐说了什么,隔空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点儿,她说:
“阿姐!这是朔州!”
她的目光一路向下,很快又找到了一处自己认识的地名:
“阿姐,这里是泯州!阿娘跟泯州来的商客做生意!”
她的目光带着小脑袋在舆图上转来转去,却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孟月池叹了一声说:
“泯江向东,能寻到甘江的江口,江口向南,向东,就能寻到咱们所在的庐陵了。”
“找到了找到了!”孟月容高兴得不得了,拽着她阿姐的袖子蹦蹦跳跳,“阿姐,你这舆图可真好,我今天晚上来跟你睡吧。”
这哪是要跟着她阿姐睡,这是要跟舆图睡才对。
孟月池用手里的腰扇在她的脑门上轻轻点了下:
“你睡觉像个会转圈的小乌龟,我可不想被你摸了头又摸脚,我一会儿得换了衣服出去,你来寻我是要做什么?”
孟月容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可惜她悄悄放下礼物给阿姐惊喜的已经全都不成了,只能举起手里的包袱塞到了自己直接的面前。
“这是我给阿姐做的!祝阿姐年华才华双华同长!今年的中秋大考仍旧拔得头筹!”
孟月池接过小包袱打开,看见了一个绣着荷花的笔袋,还有一个小巧的砚台。
笔袋上的荷花只能说是让人勉强能认出来,砚台圆滚滚的,配了一个雕花的竹盖子,很是精巧可爱。
孟月容的表情很得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手艺有什么拿不出手的:“这荷花我绣了两个月呢!阿姐你可千万宝贝着!等明年我可未必有这功夫了。”
“厉害厉害。”孟月池提着那笔袋连连点头,看见自己妹妹鼻子翘上天去,她又赶紧说,“辛苦辛苦。”
“嘿嘿。”
要是屁股后面有个尾巴,孟月容
高低得给自己的阿姐摇几下。
“阿姐,你要是喜欢我的礼,就让我常来看这舆图吧。”
“好好好,想看就尽管来。”孟月池在妹妹的脸蛋上捏了下,“可你要是课业没做好,那就不行了。”
“嗯嗯嗯。”孟月容连连点头。
孟月容如今已经十一岁,她七岁入了蒙学,到了九岁的时候就能考常科,可她性情跳脱莽撞,她娘柳朝姝为了磨她性子,硬是将她压了两年,今年她以第三名考入了常科。
孟月池比她大三岁,过了今日正好十四,却已经在常科大考的头名上稳稳坐了两年多年,明年开春,她就该考策生了。
看了一眼时辰,孟月池抬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对孟月容说:
“你走时记得将我的门关了,这图是我去年赢了武八娘子的棋才跟她换来的拓本,从勇毅学宫让人捎过来的,要是弄坏了,想要再看可就难了。”
“阿姐你什么时候还会下棋了?还能下得这般厉害?”
长发披在脑后,用篦子梳过之后编成发辫聚在脑后,再用丝带固定,就是庐陵书院女学子们最常见的团髻,对着铜镜看了一眼没有乱发,孟月池起身,又拿起了一枚小小的竹赞插在髻上。
走到屏风后面,她的声音徐徐传来:
“略学了些,说不上厉害,只是取了巧。”
从屏风后面出来,她穿着一条水绿齐胸裙,配了一件蜜合色的上襦。
孟月容的心神早被舆图吸了去,仿佛一只跃跃欲试想要探窗爬墙的小猫,抽空看了自己的阿姐一眼,她长叹了一声:
“阿姐,你好歹换了这件上襦吧,难得穿裙子,又是寿辰,穿那件檎丹色衫子不是更好?”
孟月池对她眨了下眼睛,拿起放在门边的书箱就走了。
看着阿姐行动间露出了裙下的绣裤和木屐,孟月容吐了吐舌头。
阿姐年岁渐长,容貌越发秀美明丽,书院里无论常科生还是策生都有人心仪阿姐。
阿姐却只爱笔墨书本。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沉迷舆图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孟月容突然一拍脑门。
“我忘了告诉阿姐有人到家里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