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
“姑娘,上车歇歇吧。”
刘嬷嬷不放心自家姑娘,一直驾车跟在边上,车上顺便还装了勇毅学宫祭祀用的些礼器贡品。
孟月池摇头。
她既然想要寻路、开路,自然也要能把别人能走的路走下来才行。
将近三个时辰,当孟月池终于听见了有人说“到了”的时候,天边已经亮了起来。
“明仁宫”并不富丽堂皇,甚至比不上朔州城里的骑鹅娘娘庙。
可是想到朔州百姓自发在城外数十里建起这样的一座祭拜之地,孟月池觉得这已经足够好看了。
金光渐染,“明仁宫”上的积雪重重,被初升的金乌振翅之辉镀成了金色。
远处,近处,所有的雪都在这样的光中变成了世间无处可再寻的披帛。
接天连地。
天光破云来,扯碎晨霞落雪绢。
看着这令人呼吸停滞的一幕,孟月池忽然笑了。
这座“宫殿”到底建得如何,明宗不在乎,仁宗也不在乎,她们的一生波澜重起,风云跌宕,最后却归葬于深涧,可见是全然不在意自己的死后之事,又何况一处小小的祭祀之地?
只不过,在她们离去数十年后,仍有年轻一辈披星戴月而来,沐晨光而拜,谢她们之过往,承她们之前路,想来,这比什么三牲九鼎都让她们高兴。
一口白色的气从口中喷出,也被霞光照亮,孟月池笑得很是开怀。
“姑娘是想到了什么事,竟这般开心?”
孟月池眨眨眼,抬头指着天上。
“刘嬷嬷你看,那朵云好像探出来的小猫脑袋。”
刘桂子抬头看过去,又看向自家姑娘。
她家姑娘身子一软,仰头就往后倒去,被她险险接住了。
“明年,我定能,走一个来回。”
少女脸颊泛红,双眼异常明亮,还在发着壮志,刘桂子一摸她的额头,滚烫。
“累着了,冻着了。”跟勇毅学宫学子们一起来的还有骑鹅娘娘庙的主祭武镇北,她是武守北的姐姐,却和武守北生得一点都不像,脸颊圆和,细眉柔目,看着就是极亲切的人。
远在庐陵的武守北虽然长相明丽举止随性,却会哄着小姑娘多吃饭多跑动,少吃药,还有哄人吃药的糖豆子。
这位温和柔婉的武镇北武主祭却是菩萨面罗刹心,药熬的苦,针下得狠。
实在是一位能身体力行让人害怕生病的猛大夫。
孟月池喝了五天的药,苦不堪言,每次喝药之前都要直着眼睛叹一句“人不可貌相”,再以慷慨赴死之态将药喝下去。
等她终于身康体健,她又去寻了崔云铃说自己要在勇毅学宫的蒙学教课。
勇毅学宫的夫子明面上
是朝廷指派,孟月池身无功名,自然是教不了的,但是勇毅学宫的蒙学是薛重岁从繁京回了朔州之后开的,她身为薛重岁的徒弟,又是庐陵书院四年的科首,自然就有了可运作的余地。
二月二,龙抬头,孟月池成了勇毅学宫蒙学的“孟夫子”。
这一教就是一年。
这一年里她除了教书就是苦练筋骨,总算在第二年的大年初一成功地从明仁宫到朔州城走了个来回。
翻过年来的春天,天晴如碧
——中原大旱。
四月,朝中下令今年田赋不免。
五月,青州、兖州等地民乱暴起。
九月,卢龙将军江左益平定民乱,却在青州等地据守,不肯退兵。
十一月,在卢龙将军第七次向陛下请旨要做六州节度之时,在繁京的陛下似乎终于明白,如果她不能满足这位据守一方的将军,他便会挥师攻打繁京,陛下坐不住了。
十一月初六,一个高壮的妇人驾着马车,驶入了并州的晋阳城。
“朔北来使?”
“正是,学生孟月池,奉恩师薛重岁薛大家之命,来助林大人一臂之力。”
并州都督林珫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
“本官怎么不知道本官有什么要庐陵明月孟娘子相助的?”
庐陵明月,是孟月池离开庐陵书院之后被渐渐叫开的称呼,林珫虽然提督并州,其妻苏氏却是女旧臣之后,只这一个称呼,就能看出他与江南、与庐陵是有消息往来的。
此时的孟月池很庆幸自己有那一份耳慢语迟的毛病,能让她顶着这么一个令人尴尬的绰号,仿若无事一般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出去。
“陛下密令林都督出兵定州,防范卢龙将军,都督左右为难,学生正是来助都督下定决心。”
闻言,林珫的眉头皱了起来。
片刻后,他没有问孟月池是如何知道此事,而是直言道:
“江左益号称拥兵十数万,我区区三万并州军,就算南下定州,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没说的是,陛下让他出兵,却只给了他一道密令,若他调兵之后江左益真的反了,以陛下之性,说不得会把逼反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
“孟娘子,你打算如何助我?”
十七岁的孟月池身量渐成,和北地其他女子仿佛,只是更瘦些,她面色平和,眸光幽深,有远超年纪的淡定安然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