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的心好狠呐。”
傅玮额上的青筋鼓起,他死死握着拳头,眼中怒火炽烈,盯着对面他那唯一血浓于水的挚亲,他的姐姐。
空气里的香味儿很重,桌上的玻璃器皿刚才都被他给摔了,茶水混着棕褐色的咖啡液溅了一地,卷着灰尘在地板上缓缓爬动,大大小小的玻璃和陶瓷碎片间杂其中,刚才还端庄地摆在桌上精致高级的饮品,此时落了地亦不过红红白白的一滩——
好似他的人生,到头来竟是一地鸡毛。
“如果我没有发现,如果我没有问?”傅玮咬紧牙关质问她,“那你要瞒我一辈子?”
傅琳还坐在椅子上,望着站在对面的人,他的身影遮住一片光,在桌上投下一片阴影。她被笼在这一片影子里,唇色发白,一言不发。
“瞒我一辈子,眼睁睁看着我认贼作父……这就是你说的,希望我平安顺遂?”
“姐……”他颓然跌回椅子里,抬手掩面,“都说亲缘血浓于水,你既然当我是唯一的亲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既然不甘愿屈从于他的荫蔽,又怎么觉得我就会甘愿?”
“他手里沾着我生父的血,而我……”傅玮移开手,明亮的灯光直直射入他的眼睛里,湿润的液体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你在旁边看着那父慈子孝的画面时是什么感觉,姐?”傅玮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
不知何时,傅琳已经站起身来到他的身边,握了握他的手,用指尖拭去他脸上的泪水,低头看着他,“过去是……是我自作主张,擅自替你做了选择。但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你如果要怪,只管怪我。”
“但是,你必须要知道,我们现在手里握着的,都是傅晖的东西。在他的羽翼之下,自由是另一种束缚。他能给出,也就能收回。为免打草惊蛇,我们无法借由他的力量去追查这件事。而父亲的案子过去太久了,知情人很难找到。更何况当年与傅晖合作的人如今已手握重权,身居高位,要拿到有效的证据太难。这件事,我们现在能做的实在太少了,”她轻轻叹气,叹这命数的无常,“即便我早早告诉你,你又能怎样?你太年轻、冲动又倨傲,我怕你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说完这番话,她松开傅玮的手,转身拿起自己的包,不欲再多说什么,向门外走去。
“姐,”傅玮的声音很低,但让她停下了脚步,“你已经想办法查了很多年了,对吧?如果是这样的局势,我们还要等多少年?我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一切,难道还要佯装一无所知,回去继续“承欢膝下”?”
傅琳听完他的话回过身来,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出沉寂冰冷的神色,“不是佯装,是你必须这样做。他的信任,是我们手里为数不多有价值的一张底牌。”
她撩起眼皮看着傅玮,眼中寂寂,如深雪覆盖的空山,“我最终告诉你真相,除了一时的心软,还因为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你既已知道,这便也是你肩上的责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过好你傅家小少爷的日子。”
傅玮看着她,眼眶很红,可绷紧了下巴,一言不发。
她又轻轻叹口气,半晌,还是走过去,轻抚弟弟的发顶,“父亲已经去世了。可我们还活着。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为父亲报仇。报仇的方式有很多,但没必要为了傅晖赔上我们的人生,他不值得。”
“……嗯。”傅玮垂着眼睫,像是终于听进去了,乖顺地点点头。
独自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天边的云霞晕出一层层深深浅浅的玫瑰色,暮光照透空气里的细小尘埃,如沙如雾,恍若金色的雪。
眼睛有点干痒,傅玮抬手揉了揉,循着来路慢慢往回走。
来时路过的广场上人变多了,花坛边有年轻的男男女女坐在长凳上,空地上背着书包的少男少女在打闹,等着还没下班的家长。不一会便有人提着公文包来接走了一个,走的时候少年笑着和同伴告别,握着家长的手,语气欢快兴奋地说着话,往家里去了。
他小的时候,傅晖平常也忙,但偶尔会在放学的时候来接他,牵着他和姐姐的手上车,他也是这样欢畅地说着话,姐姐多数时候只沉默着,但气氛很好,他们亲密得就像天下所有最平凡的家人。
像一家人。
眼眶发热,他忽地别开眼,逃也似地飞快离开了那片广场。
回到公司里,大半职员已经下班。他进了办公室,把自己扔在椅子上枯坐着,眼见暮色四合,白日寂灭。
室内暗下来,灰蒙蒙一片,他没心情开灯,摸到桌上那只钢笔,把它收到抽屉的角落里。
然后他站起来,摸黑往外走,推开门,却见工位上有一盏灯还亮着,那人撑着手肘竟然睡着了。
傅玮走到那人的桌前,目光滑过他的侧脸,却好像连开口叫醒他的力气也失去了。
傅玮就这样望着他发起呆来,只是目光空茫,没有落点。
直到手腕被握住,他被那掌心的温度烫得一颤,才回过神来看正说着话的人。
“问你呢?手这么冷?怎么不穿外套?”
“……外套……忘在办公室里了。”
下班后室内的空调便停了,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