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好似突然安静了一般,除了司管事倒地的声音再无其他动静。
“司管事……”戚晚烟极轻地喊了一声,眸子猛地涌出水光。
她疾步冲到墙边,在离那具几乎快要破碎的身体还有两步时倏忽又停下了脚步。
数不清多少支箭扎在司管事身上,她那件白色的衣衫从头到脚全被染成了暗红色,没有一块地方还是白的。
在她胸口处的箭尤其多,黑漆漆的洞口像是从墙壁转移到了她胸前,无数箭贯穿她胸腔,留下了一个个幽暗的血红的口子。
戚晚烟抖着手将她的上半身抱在怀里:“你再坚持一下,我现在就救你!”
正要去掏止疼药,戚晚烟的右手被攥住了。
攥住她的手掌没有一丝力道,说是攥,其实只堪堪搭在她手腕上。
“不用了……”司管事声音轻微到几乎快听不见,说一个字就要呕出一口血。
但她还是用力想要把话说清楚,她说:“不用了,我活不成了。”
“不。”戚晚烟摇着头,反手握着司管事的手:“你相信我,我能救活你。”
司管事又呕出一口血,把她整张脸都染得暗红一片,唯有一双眼睛还在莹莹地发着光。
她看着戚晚烟:“太子妃,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戚晚烟刚咽下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你一点都不丑。”
这话让司管事嘴角扯起了笑意,她现在每动一下都很艰难,但她依然还是想笑。
甚至在她眼睛里还能看出来藏着那么一丝愉悦。
“我不疼的,一点都不疼,你不要哭,我快死了,但我的死换了那么多人活,我好开心,太子妃,你也应该为我感到开心……”
她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许多力气,就像她的生命在慢慢流逝一般。
戚晚烟视线越来越模糊,她能感受到手里攥着的温度在一点点变凉,可除了紧紧攥着司管事的手,她没有任何其他的能做。
虽然她拼命想要救活司管事,可她也清晰地知道已经没有办法了。
司管事全身的器官都被扎穿,就算戚晚烟是神仙,也无法把司管事救回来。
她只能抱着怀里犹如碎布一般的人,默默地听完她想说的话。
或许是死神给了司管事一点喘息的空间,她断断续续的嗓音竟然清晰了起来。
“自从进到这里,我就一直做噩梦,我时常梦见那些趴在木板床上静静死去的女孩,梦里的她们还是刚进织绣坊时无比明媚的模样,她们无声无息地看着我,好似在控诉我亲手将她们推进了深渊……”
“我一次一次地从梦里惊醒,每次我都说还不如去死,死了就能去给她们赔罪,死了就再也不是徐利来的帮凶……可是我死了,我怕再没有人去为她们盖上一层被子,再也没人记住她们的名字。”
司管事缓缓从怀里摸出一本已被染红的册子:“太子妃,这是三年来所有被徐利来折磨死的女孩名单,我都一一记着呢。”
她把册子塞进戚晚烟手里后,眸子倏忽暗淡了几分,好似许久的牵挂有了寄托,放下了一桩心事。
戚晚烟点着头收起来,继续听着她往下说。
“那日我发现你不是高清清后,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那时我就隐隐觉得或许有希望了,这三年被困在这里,外面的事我一概不知,当我听见你们是太子和太子妃时,我更开心了。”
“我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从小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但死前能见到你们,我觉得无比开心……”
司管事唇边的鲜血越来越多,几乎快要将她体内的血都吐干净。
她已经没有再多的力气了,但她还是扯着嘴角努力笑着。
“我很怕死,所以我才讨好徐利来想活下来,可现在我一点都不怕,苟活了三年也知足了,况且我死得好像还挺轰轰烈烈的,我是不是比大多数人厉害?”
“是,你很厉害。”戚晚烟哽咽着说道。
“那就好,刚才在跑向机关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要死了,我是故意跑过去的,我想着这样能洗脱我的一些罪行。”
“哪怕不能洗脱,但至少也有那么一点价值……太子妃,我再求你件事,能不能告诉我的父母,我是病死的,我死的时候一点都不疼……”
“好。”
司管事又扯着嘴角笑起来,这会儿她笑得无比灿烂,比戚晚烟见过的她冰冷的时候要漂亮许多许多。
或许她三年前进到织绣坊前还是个少女时,就是这般模样吧。
她最后深深看了戚晚烟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司管事……”戚晚烟轻轻地唤着,可怀里的人不会再有回应了。
许久后,戚晚烟将她放倒在地上,慢慢起身站了起来。
一回头,沈承骁正朝她走过来,急声道:“李大牛快不行了!”
戚晚烟一下子回神,抹干净眼泪把手里发红的册子递给沈承骁,朝李大牛那边跑去。
院子里乱糟糟一片,宋舟正带着人在清点徐利来的人手。
徐利来不管不顾地要让所有人死在这里,博州的这些士兵们经历了一场乱箭之后,再没人肯真心效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