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这几年夹着尾巴做人,什么是非都不敢招惹,但也没有这么让人欺负的。你缩在家里不吭声,我是芝儿的娘亲,进宫问一问陛下,朱芝平日在秘书监有什么言行不检点,叫他人如此不容,是犯了哪门子天条?你怕丢了官帽子,我不怕,陛下他有本事就将我也贬到黎州去!”
新的一批迁贬名录出炉,看到长子朱芝赫然在列。
以往京官被贬,主要是外放偏远地方任职,条件虽然艰苦一些,但都还在朝廷教化、统治的州县之内,然而这一次迁贬,则是朝中一批官员被外放到朝廷没有实质统治力的化外州,可以说比流放还要惨。
荣乐郡主看到朱芝要被流放到鸟不拉屎、之前听都没有听说过的黎州,就像跟炸毛的母猫一般,怒气冲冲就进宫质问绍隆帝到底想拿朱家怎么着。
绍隆帝人在宫里自然是避而不见,最后让人通知朱沆将荣乐郡主给拉了回来。
从小养优处尊的荣乐郡主,在经历汴梁沦陷等祸事之后,性情要比以往收敛许多,但想到长子朱芝贬往荒蛮之地黎州凶多吉少,被拉回朱府后依旧是满腔怒火,大声斥责不休。
堂厅里除了荣乐郡主外,老太君、朱芝的妻子以及闻讯赶回朱府的长女朱多金面对新的变故也是哭啼不休,闹得朱沆脑仁子嗡嗡直叫,却又束手无策。
“大越失河淮、关中及赵晋之地,父亲与胡相公、钱相公本意就是要往黎播思夷等化外州多派遣官员加强管治,以便有朝一日将这些化外州正式纳入大越治下。这次迁转官员都是秉承此意外放地方的,不算是流贬,”朱芝知道流放黎州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但当年他也曾出生入死过,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当下劝母亲宽心道,“再说芝儿正值体强力健之年,正满心想着外放建功立业,不想荒废于案牍之上,母亲你当替芝儿高兴才是啊!”
“什么狗屁建功立业,你当为娘是没有见识的乡下婆娘,那么好哄骗?”
荣乐郡主抹着眼泪叫道,
“这些年单一个黎州,朝廷就册封三四十个刺史、知州,一个个都是杀人如麻的化外蛮獠,没有一个是朝廷正经派遣过去的官员,现在叫你孤零零一人过去,但有什么意外,那还不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不行,我还得进宫去,就算要流贬,也不能放到黎州。你兄弟二人早年跟着你爹爹在静江府任事,广南西路也有不少化外之地,你大可以去这些地方,好歹也能托人照顾得到!”
说着话,荣乐郡主又朝朱沆怒骂:“你个老东西,也赶紧跑动跑动,不要等芝儿到黎州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哭都来不及。”
“……”朱沆哭笑不得,叫苦道,“你当我没有想过办法?”
大越此时数十羁縻州主要集中在黔南、蜀西南两地。
大越起初独设黔南一路,但后期黔南地方合并到广南西路治下——朱沆早年在静江府任通判等职多年,积累颇厚的人脉,他当然想过朱芝一定要外放地方,在黔南挑选一地,肯定比位于蜀西南的黎州要好得多。
然而问题在于,这次大批官员外放化外州,最根本的起因还是最近暗中有人风传朝中有人勾结京襄,他朱沆也被列入怀疑对象。
近年来除了赤扈人从中路对汝蔡等地发起大规模攻势外,另外较为轰动的事件就是契丹残部从洮源出发,两年时间穿过吐蕃高地,即将进入大理国境内,朝中此时也为要不要接纳契丹残部迁入广西南部争论不休。
当初为了接应契丹残部南下,京襄派出数千人规模的武装商团,甚至矫诏出关,在暗中也掀起极大的波澜。
虽说朝中无意在这个节骨眼追究京襄矫诏出关接应契丹残部之事,但现在绍隆帝怀疑他朱家与京襄有勾结,又怎么可能同意朱芝外放到广西南部有可能跟契丹残部有更深入的接触?
朱沆了解到内中的微妙,偏偏近年来也是他力主对化外州派遣官员、加强联系、管理,以便有朝一日将诸多化外州都纳入大越的治下,整件事他从头到尾都被拿捏得死死的,没有挣扎的余地。
虽说蜀西南邻近泸州、嘉州,也有不同的选择,但嘉州往西南方向,主要跟青羌诸部打交道,泸州往南主要跟乌蛮诸部打交道,区别不大。
当然,此时京襄等地与赤扈交战正烈,不知道多少将卒葬身沙场,朱沆也不愿意为朱芝流贬之事折腾太多,甚至不觉得这是一件多坏的事情,与荣乐郡主很多想法不一致。
“大哥被贬往黎州,起因还是丰月楼的生意遭人嫉恨,屡屡有人上门闹事,前段时间被我们拿棍棒打跑不少,却被恶人先告状反咬了一口,反诬我朱家欺行霸市,”朱桐叫道,“倘若事情无法变更,我陪大哥前往黎州赴任……”
“你们兄弟二人,都想着将为娘活活气死才甘心啊!”荣乐郡主叫道。
大儿流放黎州看情况已难挽回,此行又注定是凶多吉少,她可不想小儿还折在里面。
“也许桐儿跟着前往黎州走一趟,也好!”朱沆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