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冬季伴随着 12 月的脚步走入土伦城。艾潘妮每天计算着时间,看着卡片上表盘指针一步步逼近起点,一边为可能即将回到自己的时间而兴奋,一边又心情复杂地担忧这个世界的某人。
舞会那天两人离开宅邸后,沙威将她一路送到家里,进门喝了杯茶后立即离去,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就连礼服都是托人送还回来的。艾潘妮不知道这年轻人在闹什么情绪,反正无论是 20 岁,还是40 甚至 50 岁的沙威,只要他不想见她,就绝对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令她无可奈何。
算了,反正她对此也算是习以为常,往好处想,这也正是自己离开的绝佳机会,毫不引人注意地消失不见,能避免很多麻烦事。艾潘妮在最后的一周时间里小心地收拾好行装,到各处结清账单,最后以回巴黎结婚为由,向弗勒尔太太辞职。老妇人对她的离职十分惋惜,却又因为是喜事而对她深表祝福。
“所以那位副典狱长先生,您这么匆忙结婚,有告诉他吗?”弗勒尔太太略带一点忧虑地问道。
艾潘妮低下头,手里拉扯着麂皮手套:“并没有,我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他了。但这样也许更好,时间会磨灭一切。”
“但也许事情并不会如你所愿,亲爱的。”老妇人为她又倒了一杯茶水,轻轻地将茶壶放回桌面:“可能反而会造成更长久的伤痛也说不定。”
“可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弗勒尔太太。”栗发女人喝了口茶,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说道:“对了,关于沙威先生,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您。”
——
沙威在辗转反侧中度过了两个星期,舞会上的身影总在他的梦境中挥之不去,某种深沉又激烈的感情如同一股不受束缚的洪流,整日在他的脑子里奔腾不息。20 岁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引导或控制这种感情的经验,令他无论在日常工作,还是深夜独处时,都坐立不安,甚至感到恐惧。
他害怕再次见到艾潘妮时,在那温暖的目光下,从前精心铸就的自尊外壳就会瞬间崩解,心中洪流会一发不可收拾。另一方面,心中一个小小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可她并不会因为出身而鄙视你”,“她理解你”……这声音如同呢喃的歌声,推动他不停地堆积勇气,最终下定决心去面对结果。
就算被拒绝,我也不会后悔……
临近黄昏的土伦街道,夕阳的光辉照耀在黑发青年身上,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阴影。他迈着士兵般稳健的步伐,每一次皮靴硬底摩擦在铺路石上的声响,都会带来一次心脏的悸动,周围行人的喧闹声,海边吹来的风声,似乎都在不停地嘲讽着他的身份和勇气。
尤其是当他走到公寓附近时,看到刚从三王太子喷泉旁边杂货店里出来的女人身影时,那种紧张和悸动到达了顶峰,令他连打招呼的声音都在颤抖:“艾潘妮,艾潘妮!是我——”
栗棕色头发的女人转过头来,眼里反射着夕阳和暖的光彩,脸上也被镀上一层红晕,冲着他笑了起来。这笑容注定会越过漫长时光,即使再也记不起她的容颜,那温暖和明媚的感觉,依然深深地印在了沙威尚且年轻的心底。
艾潘妮回应了他的呼唤,一步步向他走近,她的轮廓在黄昏余晖中看起来柔和美丽。沙威暗暗深吸一口气,准备在她走到面前时,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心袒露给她,向她倾诉所有压抑已久的感情。
然而他张了张嘴,却迟疑了。因为就在他将要开口的一刹那,一道耀眼的反光划过灰色眼眸——来自艾潘妮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夕阳的照耀下金光闪烁,仿佛要将他的双眼刺瞎。
“艾潘妮,你……”
沙威听到一个干燥沙哑的声音,似乎不是从他自己嘴里发出一样:“你、你结婚了?”
艾潘妮也怔了一下,低头看着左手,轻轻地嗯了一声:“沙威,我也一直在想,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个消息……”
他感到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崩塌了。理智在大脑深处告诉沙威应该马上退缩,应该迅速筑起心灵的堤坝,否则汹涌狂暴的情感海洋很快就会淹没所有意识。但内心的另一处呐喊却催动他的表情变得复杂,支撑着他站在原地继续说话:“是那位巴黎警察局的督察先生?”
“……是的。”艾潘妮捋了一下栗色头发,又低下头抚摸着手上的戒指,轻声说道:“我就要回巴黎了,本来也想找你道别,但现在——”
“现在什么?难道您想听我说,我为您感到高兴吗?!”
痛苦如一把锋利的长剑,狠狠地刺穿了骄傲和自尊,令他在情感面前败下阵来,对语气和态度失去了控制力:“那个男人,那个巴黎的督察,是个值得您骄傲的人吗?他真的能理解您、珍惜您吗?”
“沙威……”
我真是个蠢货,无可救药的蠢货;为什么不早一点表白?哪怕早一个星期倾吐心意,她也许就会重新考虑——
“那个男人真的配得上您吗?”沙威的声音干涩刻板,似乎没有感情,却不停地在倾吐对他来说最狂暴的情绪:“您说过,太多人只是觊觎您伯父的财产。您确定那个人不是为了财产继承权才向您求婚的?”
“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