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潇在姻缘树下等了很久,没等到想等的人。
陆莺莺一家放了天灯,挂了许愿牌,系上红绸,绽放的烟火光辉照亮了一家三口的笑脸。
纪潇站在一边看着,心头忽然空落落的,不久前心口还愈演愈烈的跳动声不知何时沉寂下来了。
她望着空茫无人的夜色,一时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
她想起在大学城夜市打工的日子,同龄的室友们在旅行、健身、谈甜甜的恋爱,而她扎在炊烟油污中,没有一刻停歇,为了活下去已经很难很难。
记得刚穿越的时候也是这样,逃出纪家,独自一人来到永州,从头开始。
后来她遇见了牛嫂和阿力哥,身边有了小玉。
小玉很黏她,他真的像她捡来的小狗,乖巧又忠诚,无时无刻不陪着她护着她,以至于她快忘了两世孤苦,忘了一个人站在夜风里是什么滋味。
纪潇上了陆莺莺一家的马车,一道回了食铺,牛嫂正准备关铺子,见她带回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知晓是纪潇表亲时十分惊诧。
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潇潇带亲戚来店里。
纪潇踏进门,第一眼四下环顾,像在找谁,开口问牛嫂。
“小玉?他也出门啦,就在你走没多久,”牛嫂笑呵呵道,“这小子遮遮掩掩的,准儿是见姑娘去了。”
纪潇引三人落座,亲自招待,摆了一桌美味,陆莺莺从未见过这些,连连夸她。
年轻的小掌柜却显得心不在焉。
她望着铺子外沉沉的夜,雨下起来了,街上人越来越少,华灯璀璨的七夕夜彻底落下帷幕。
小玉还没回来。
“潇潇!你去哪?”牛嫂刚端出热腾腾的辣卤,陆莺莺也向着她喊:“外面下雨呢!”
纪潇撑开伞奔进夜雨里。
橘色裙衫扬起,身影一瞬被吞没。
雨下得突兀,人群在四散奔走,像被什么驱赶,纪潇跑过大半个棠梨镇,想不通少年会去哪里。
小玉很乖,做什么都会跟她报备,也一向守诺,他不会无缘无故鸽她。
纪潇有点不好的预感。
“小玉——”她试着呼喊。
但空荡荡的街巷只有雨声回应她。
小玉?
她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
来历,身份,什么都是模糊的,一旦失联在人群里,擦身而过也不知晓。
灯笼的光隐隐照亮了积水的路面,前方无人的巷道垂下大片花枝,白色的花朵湿淋淋打落了一地。
那里昏暗无光,唯有花枝倾盖如瀑,连躲雨的流浪汉都不会驻足。
靠墙处坐着一个少年,一身淋漓落花,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他浑身湿透了,乌发濡湿成一缕缕,紧贴在肌肤上,水珠顺着苍白的脖颈落进领口。
修长指骨拎着酒壶,江亭钰仰起头,酒液混着大雨灌进喉咙,顺着下颌狼狈落下,自暴自弃得令纪潇捏紧了拳头。
她走上前,提着灯笼静静站在那里。
江亭钰终于注意到了她。
他灌酒的动作一顿,靠在墙上抬头看着她,眉心微动,轻轻掀唇,滚烫的泪珠跌下来:“姐姐……”
纪潇放下灯笼和伞,将狼狈酗酒的少年搂进怀里,雨水一瞬也将她浇透。
裙裾与落花淌在一处,没有光的暗处,他们在大雨里紧紧相拥。
“没事了。”纪潇贴着湿透的发丝,好半天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小玉大抵是被心上人拒了。
让她等他,也许是为一份慰藉?
倚靠在她怀里的身躯很凉,在发抖,他在哭。
纪潇心口撕开一条口子,她最疼爱的人此刻崩溃痛哭,却不肯发出一丝声响。
“没事了。”
我找到你了。
空酒壶跌在地上,江亭钰伸出手,小心地拂开纪潇润湿的头发,露出她的额头,像揭开一个尘封的秘密。
那里有一道微不可见的伤痕,已经愈合了。
是她毅然决然,撞墙自尽时留下的伤疤。
江亭钰不敢置信,泪滚珠一般落下来,懊悔与愧疚铺天卷地,此刻肝肠俱裂,近乎将他撕碎。
姐姐差点被他逼死。
惨白的指抚上那道伤口,颤声:“……你疼吗?”
那时候,一定很绝望,很疼罢。
对于年少叛逆与荒唐,江亭钰从未后悔过。此刻却恨不得时光倒流,他绝不会成为那个让她怕到如此境地的混账。
纪潇乌黑的瞳仁在夜雨里望着他,她只当他伤心到醉酒,说些胡话。
“小玉……”她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了?”
江亭钰慢慢收回手,靠着墙颓靡地发呆。
纪潇拭去他脸颊雨水,像梳理小狗柔软的毛发,肌肤混着温热的泪,从指尖烫到她心口上。
“你怎么了?”她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她没谈过恋爱,失恋的滋味此刻却好像感同身受。
说罢,说出来就好受了。
江亭钰只是静静注视她,那是纪潇不曾见过的眼神。
“姐姐……”他喉中干涩,小心而胆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