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潇留下食盒,被白清澜亲自送出白府,刚回铺子没多久,就收到白府的下人来回话,说白弘同意了。
很快,官府那边传来消息,杨岳之诬告定罪,实行反坐,得了二十棍刑,罚银三千两,逐出棠梨镇。其余四人故作伪证,欺瞒官府,各得了二十棍刑,牛家二房及两个妇人在杏香村再待不下去,一顿唾骂指责后被愤怒的村民赶了出去。
上一回芸娘成了弃子,杨岳之抛弃了她。
这一回,白家抛弃了杨岳之。
姜卯看在白家面子上偏袒杨岳之,白弘出手如雷霆,最擅权衡利弊,有用时是亲女婿,没用后便如痛打落水狗。
这次被一棍子打翻再爬不起来的成了杨岳之,纪潇把这巴掌狠狠打了回去。
白清澜亲去牢狱,与杨岳之签下和离书,听说男人哭啼撒泼,不肯签字,狠闹了一场。
多年来如枯藤纠缠的孽缘就此断绝,白清澜接下了白家当家人的位子,在所谓相夫教子的年纪,从爹爹手中承下了一个家族兴盛的重担。
白弘亲自下帖,请纪潇去了一趟白府,这次她带上江亭钰一起,两人与白清澜父女吃了一顿饭,商量了一番未来生意合作的细节。
白弘此番一改平日态度,热情客气极了,白清澜方才摆脱桎梏,开始了新生活,整个人也神采奕奕,笑着不断给二人夹菜,一顿饭倒是吃得乐呵舒心。
这事儿给纪潇狠狠敲了警钟,光有手艺、单打独斗想把铺子经营好,极为不易。
如杨岳之这类人从来不少,这一次她运气好,没被脏水泼死,下一回呢?总不会每次都有知州大人来给她解围。
纪潇拉拢白家,也有化敌为友这一层意思,她如今生意红火,也太过扎眼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售卖的美食本就是现代文明的智慧结晶,与其吃独食,不如推广开来,把生意做大了,大家互为倚仗也相互庇护,棠梨镇的商户凝成一块儿,今后谁再想坑她,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没过多久,官府把三千两银票送还回来,纪潇急哄哄拉着江亭钰就要去当铺赎玉。
一路暖阳沐在背上,两人拉着手走在喧闹街市,酒楼的旗帜在空中摇摆,满街吆喝叫卖。
纪潇心情特别好,走路生风,江亭钰笑着提醒她几回“慢些”,这人就像蛮牛一样拉着他横冲直撞,心都飞进当铺去了。
进了当铺,掌柜收了银票,将收好的玉佩捧来。
纪潇松了一口气,眼睛亮亮的,还没伸手,就见掌柜将玉佩递向了江亭钰,格外恭敬道:“公子慢走,下回再来。”
大约是见她眼神诧异,掌柜的一脸兴奋地跟她科普:“姑娘不知?此玉名唤‘云脂’,温润脂白,柔腻如云,乃上上品的暖玉,能养人的。”
“多年前无数人竞相争夺,听说最后被宁州江氏重金购得,我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
江亭钰脸色骤变,几乎立时反驳:“你看错了。”
他接过玉拉着纪潇就要走,她却在原地没动。
“我这虽只是个小当铺,也算见过不少珍奇,断不会认错。”掌柜像要证明自己的眼光没错,向他们展示了柜台中收藏的不少玉石,“我对玉那是很有一套研究的。”
他表面是个当铺掌柜,私底下是玉石狂热爱好者,要不是这块“云脂”是客人当在这的,他都想花钱买下来。
江亭钰一秒都不想听下去,拉着纪潇匆匆出了典当铺。
还是喧嚣的街市,灿烂明媚的天光,酒楼上歌舞四起,他握在掌心的手指透着凉。
纪潇走得很慢,始终落他半步,不像来时的雀跃欢腾,仿佛被什么拖住了步子。
过了很久,人群里她忽然停下来。
江亭钰回过头,人影幢幢,纪潇脸色泛白,那双眼打量着他,像在看什么陌生人。
“玉是宁州江氏的。”她开了口。
“……”他想反驳,动了动唇,又觉得无可反驳。
“你一直佩戴着这块玉。”
她问得艰难:“你是谁?”
宁州江氏,如雷贯耳。她想起挂满屋梁的红绸,摇摆的灯盏,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少女,她滑坐下来时满额鲜血,舍了命也不愿入那魔窟。
纪潇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你是谁?”
怎么刚好就有那么一位离家出走的小公子,被她刚刚好的捡到。
怎么就有人放着金尊玉贵的日子不过,陪她一分一厘扣着铜板,睡连腿都伸不直的地铺。
“潇潇,你听我……”江亭钰伸手去拉她,纪潇缩回了指尖。
她现在很懵,所有细水流长的日常在这一刻被放大,疑心像蛛丝一层层盘结。
怪不得不让她回去退婚,怪不得支支吾吾不肯说身世,怪不得从一开始就不以真名示人。
无名的怒火翻腾上来,纪潇紧紧咬住了牙关。
江家对“纪潇”还真是志在必得。
可惜那不是她,他追到这里试图“感化”的从来不是她。
但那些朝夕相处算什么?七夕夜的吻算什么?
街市人来车往,像一幢幢碾碎的影子,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