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宴席还在继续,冬日暖阳极为难得,透出云层撒下绮光,整个白府都晒得暖融亮堂,确是个好日子。
腊梅开满院落,金黄的薄瓣在冬风里颤巍,纪潇走过莲花池,这季节莲花未开,她倚着汉白玉护栏,撒一把鱼食投喂,看斑斓锦鲤在碧波里扎堆。
白府很大,绕过莲花池,再往深走,山石耸立,靠墙处一株红梅沁红夺目,灼灼如焰。
纪潇在红梅树下站了一会儿,听见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很熟悉。
她不算意外,回身看去,江亭钰正从假山后走出来。
逆着光,他发丝与狐氅都染上暖色,对上她目光,像敏感的蜗牛被碰了触角,眸色飘忽,想看她又不敢看,还没开口,已经从两颊红至脖子根。
若说方才宴席上猝不及防,这会儿纪潇已然准备好了,她先开口:“江公子,久仰大名。”
江亭钰怔了一下。
三个月,从宁州到永州,从驻足雪下不敢进门,到应下白弘之邀心念念想来看她一眼,从寿宴上备了一箩筐话却相顾无言,到以为她要离开匆匆跟上来……
他这一路数不清的忐忑、紧张、想念与思慕……被这一句话击得稀碎。
少年脸上潮色褪去,恍然泛白,低下眼默了一会儿,轻声:“你别这么叫我。”
三个月没见,她看起来足够清醒,也足够礼貌,方才宴席上刹那的失神好似只是错觉。
纪潇想了一下:“那江公子希望我如何称呼?”
江亭钰:“……”
“三月未见……”他眸底聚起微光,似是鼓足了勇气,抬眼望她,嗓音哑得快碎开,“你可有想我?”
明明是在问,却没敢给对方回应的时间,江亭钰睫羽颤动,指尖抵紧,说得轻哑酸涩:“我没有一日未想你。”
日日夜夜,梦里梦外,他坐在廊下,数着时辰。
吃饭的时候,赏花的时候,星月起落,所有的阖家欢聚于他都是毒药。
唯有埋头扎进生意里,忙得榨干每一寸思绪,颤巍巍从中抽离开的时候,又是噬人的想念和失落,快把脊椎压垮。
他想念杏香村的茅屋,想念那张伸不开腿的地铺。
想念月光洒在身上,她和他席地而坐,亲昵得天地间唯余他们二人,想念一口口喂来新鲜热乎的青头菌酿肉,想念埋在肩头听她一声声唤他“小玉”。
纪潇没回应,觉得那眼神灼烫又委屈,扭扭捏捏的,又逼得够紧,好像非要她一个态度一个答案。
无名火在升腾,纪潇捏紧了手指。
她不明白,缩头乌龟一样消失了三个月又突然回来的人,哪里来的资格跟她委屈。
良久,纪潇道:“我很忙。”
谁走了日子都要过的,这本来就是她的人生,有人陪伴才像是意外。
江亭钰抿唇,鸦黑细密的睫羽抬起,偷偷琢磨她的表情:“你还在生气?”
纪潇反问:“你回来做什么?”
江亭钰理直气壮:“我……已跟爹娘说清彩礼的事儿,自然要回来了。而且……”
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我近来,改了很多,名声也好了一些……”
“你可有听说?”
纪潇疑惑:“那关我何事?”
就见江亭钰低下眼,白净的脸颊慢慢爬上些酡红,修长瓷白的手指不经意敛起青竹描摹的漂亮袖摆,雪白狐氅在暖阳下微微发光……
像在刻意引导她看他这身精心搭配的“良家公子”装扮,在纪潇眼里像极了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纪潇:“……”
江亭钰脸红红的:“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婚约的事……再考虑一下?”
纪潇足足顿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你不是说处理好退婚的事了?又诓我呢?”
这个骗子!
江亭钰一脸正经:“你说的退彩礼,也没说过要退婚。”
纪潇:?
居然玩文字游戏?三个月没见,不仅变骚包,还变狡猾了。
见她久久不应,江亭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脸都不要了,今日羞与不羞都得争取一回。
他上前一步,逆着光投下影子,罩在纪潇身上。他垂眸深深看她,耳尖通红滚烫,垂下眼睫,软语嘟哝:“亲都亲过了……你真不打算给我一个名分?”
那声音又轻又软,哑哑的,带了些嗔怨。修长的指尖拉住她的袖角,撒娇般轻轻一扯。
纪潇提醒他:“那是你亲的我。”
江亭钰脸上红透了,跟那蒸熟的寿桃一个样儿,轻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晚,你……欺负我。”
七夕夜他是烧迷糊了,但有点模糊的记忆,知道有人把他按在枕头上亲,偷摸又痴缠入骨。后知后觉想起来,他又羞又高兴,索性装作不知。
纪潇:?!
江亭钰面红耳赤,磕巴但不折不挠:“你若、若不喜欢,怎会那样亲我……”
纪潇想钻到地里。
她现在很想换一个星球生活,江亭钰似乎看出这退缩之意,敏锐地上前,像把锁扣住她手腕,相贴的指尖烫得灼人。
暖阳灿烂,红梅开了满树,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