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烨啜着竹吸管，认真怼着骨孔，一口口吸着骨髓。
香香浓浓的骨髓带着辣香味儿，汤汁醇厚。他吃过那么多好吃的，还不知这没多少肉的骨头棒子这般美味，骨髓这么香，还能这样“喝”！
木阿酒也吃得开心，自从跟了师父，不仅能吃饱，还顿顿都吃得好，她都长胖了。
小姑娘扒着棒子骨，小脸上都沾了油，田烨见了，拿巾布给她擦擦，俩小孩咕嘟嘟喝着杨梅渴水，又甜又解腻，配大骨头棒子太香了。
“快尝尝羊肉！”吃完棒子骨，牛嫂一个劲儿给江亭钰夹羊肉，“潇潇专门给你做的。”
纪潇吸着骨髓，想反驳，又懒得反驳，就见江亭钰眸色清亮地瞄她一眼，耳尖红红的，道了一声谢，筷子夹羊肉在霉豆腐蘸料里拌匀，入口嫩滑香辣。
牛力吃得快，搁碗下桌，看书去了。
纪潇空时会教他识字，现下除了厨房的活儿娴熟，字也识得挺多了，他看的《千字诗》，上面有些生动的图画，是田烨以前开蒙读的，除这本外，还送了好些给他慢慢看。
田烨和木阿酒吃完，端着杨梅渴水出去玩了，桌上就剩三人。
牛嫂瞧着江亭钰就欢喜，一个劲儿夸他越来越俊了，不住往他碗里夹羊肉，说他太瘦了，男孩子要再长壮些好。
江亭钰推脱不开，吃羊肉快吃吐了，求助的目光看向纪潇，她也不理，自己喝着青梅酒。酸酸甜甜的梅子酒，夏天泡了封坛的，这会儿配着热乎乎的麻辣棒骨和羊肉汤，最是清爽甘美。
一顿饭吃完，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天色已晚，外面又飘起雪来。
牛嫂想起什么，皱眉：“诶唷，小玉回来的话，这床铺还不够睡啊。”
“没事儿，要不你睡阿嫂那床，今儿我跟烨哥儿挤挤。”
江亭钰撑着下颌，唇边带笑，梅子酒不记得喝了几杯，他脸颊爬上一抹散不开的酡红，长睫垂落，眸底那抹茶色迷离微醺，听着牛嫂说话，一双眼却有意无意瞧着纪潇。
他看得特别直白，对上她目光也不羞，傻傻笑，修长的手指跟她举杯，她不理也不恼，自己喝自己的，梅子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下颌滑下，喉结微动，脸越发红了。
纪潇夺了他杯子，道：“他不睡这儿。”
江亭钰莞尔，与牛嫂道：“嗯，我住清河客栈，很近的，就一条街。”
牛嫂叹：“清河客栈？那一晚多贵呀，既回了镇上，不回家来住哪？”
江亭钰站起身，按了按额头，身形不太稳，软绵绵地一晃，被纪潇眼疾手快地搀住，他顺势软在她身上，睁着一双迷迷瞪瞪的眼瞧她，喊了一声“姐姐”。
纪潇：“阿嫂，我先送他回去。”
牛嫂一路扶着二人出门，连连叮嘱：“慢些，记得叫一碗醒酒汤，这孩子酒量真不行，梅子酒都能醉。”
纪潇应了，搀着江亭钰走进铺子外绵绵如絮的飞雪。
一路上像抱了只大狗，身边人的重量压了大半在她身上，江亭钰垂头抵着她，脚下一轻一重的，脸上酡红久久不散，睫毛撒下细碎的影子，梅子香萦绕不绝。
待走远了，纪潇推他一把：“别装了。”
就见这人唇一弯，睫毛像小羽扇掀动，抬睫露出清明纯澈的眼，重新支棱起来，开始正经走路：“你怎知？”
纪潇：“你一个生意人，哪有吃梅子酒吃醉的，你也就骗骗牛嫂。”
江亭钰轻笑出声，歪头看她，“那你还肯送我？”
纪潇扭头要回，被他抓住胳膊，江亭钰软声：“送佛送到西罢，出都出来了。”
她不吭声，江亭钰松开手，两人沿街继续往前走。
年关将至，街上格外热闹，灯笼光红黄参半，有穿厚袄的小孩儿蹲着放爆竹，夜市外还有许多小摊贩，卖着糖葫芦、糖画、胭脂水粉。
纪潇一身石榴红袄裙，夜色里格外醒目，江亭钰月白长袍羽缎披风，翩翩少年清雅温润，频频招人瞩目。一红一白的二人走在雪里，都没撑伞，雪花打着旋儿落在鬓发、双肩，最后落至脚下。
江亭钰驻足，去街边买来一柄纸伞，明明几步路距离，纪潇瞧着，心想这或许就是大少爷出行的讲究。若在以前，她会心疼他那点工钱净浪费，但现在看来，所有铺张都有迹可循，江家少爷自不缺这点闲钱。
卖伞的大爷瞧江亭钰生得俊秀，又看向纪潇，笑盈盈的：“郎君与姑娘瞧着般配，一看就是百年好合的主儿。”
江亭钰挑着伞，笑问：“此话怎讲？”
大爷一指漫天白雪：“俺老家话说，这小夫妻淋了同一场雪，可不就要共白头了。”
纪潇愣了一下，脸不由烫起来。
江亭钰倒是处变不惊，挑好了伞，还要了根糖葫芦递给她，掏出荷包递了一锭银子：“那借您吉言了。”
大爷接过银锭，连声道谢。
纪潇捏着糖葫芦，和她夜市上卖的那种不同，这是最原滋原味的古代版大红糖山楂，又大又圆，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
江亭钰撑开伞，遮过头顶，低眼看她。他觉察到什么，莞尔轻笑，修长的手指拂去纪潇发间白雪，嗓音温柔：“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