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屋内一片静寂,空气闹出最大的动静也不过是几下轻微的呼吸声。
数字钟上代表时间流逝的冒号在匀速地闪动,王如意的身形却仿佛静止。她佝偻着附身在屏幕前,就差将整个人塞进去。屏幕上的莹莹绿光映在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白上,那双有黑有白有红有绿的眼睛迅速地左右转动,搭配着手指滑动鼠标滚轮的节奏,才将这二维的画面生动起来。
屏幕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字。
“惊雷炸裂,雨滴敲击屋脊,更似催命的鼓点。明正殿内,天祈明帝下旨命平南将军李时年迎娶南疆公主王如意。
李时年紧攥双拳,闭嘴不答。大殿内已有人汗滴汩汩透湿衣衫,颤抖如筛箕。
一声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将军”传入众人耳,像是垂死之人咽不下那口气。
李时年终屈膝下跪,咬牙答:‘谢皇恩。’
孟樱儿听到李时年被赐婚的消息,当场晕厥。她终究是错付了,那男人心中,只有权利,她连想忝居一隅,都是奢望。
……
“婚宴还未开始,下人通传:‘将军,孟小姐出事了。’李时年听罢全然不顾身上一身艳红喜服,宾朋满座,锣鼓喧鸣,皆置若罔闻,狂奔至门外拉过骏马,一转飞身,人还未坐定,马蹄已向着别苑哒哒飞驰而去。
身份,皇命,责任,此时都再敌不过心底那丝情念。
将军大婚,御赐之缘,天定之约,府内红幔丝帐,酒席佳肴,可新郎……跑了。
李时年看着床榻之上毫无生气的孟樱儿,心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捏住。
当年他在战场与敌军鏖战三日三夜,随行近卫只剩十人,命悬刀尖。那日他被冤入狱,鞭棍刑棒轮流伺候,皮开肉绽几度晕厥。纵是那些时日,他也未曾似当下这般害怕过。
恐惧,他平生头一番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
将军大婚之日失踪,御赐的南疆公主连个体面的拜堂过场都没有就被塞进了婚房,南疆公主王如意心心念念的金玉良缘竟沦为一场笑话。
这一夜,王如意从娇羞到忐忑,从不安到愤恨,天蒙蒙亮,她的美梦也终于到了头,第一缕晨光带着清冷照在她的脸上。
‘李时年,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王如意恶狠狠地赌誓。
这愤恨驱动着她,李时年不现身,她便将怼怨全都撒在了将军府的下人身上。水凉了赏巴掌,水热了抽鞭子,多看一眼挨板子,多说一句跪石台,十八般折磨人的功夫她使了个遍,势将全府上下闹得鸡犬不宁。
恰逢孟樱儿伤病未愈,李时年从大婚之日便居于别苑中照料,自对这跋扈行径一无所知。
将军府上下顾及皇命,又有管家李慕君强压着,将军府、别院,两边都瞒得严实。
可自有那忍不住气的在背后嚼舌根:“早晚是个弃妇,只待孟姑娘伤愈……”
“嘘!舌头不想要了!”
人言无孔不入,听到流言的王如意在别苑门口拿着鞭子甩向看门的仆人:‘你叫李时年出来!他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
一众仆人跪地忍痛求饶:‘夫人息怒,这会儿子将军真的不在。’
王如意愈加蛮横,挑中了个管事模样的人直接把鞭子绕上脖子,用鞭柄敲打着他的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这玩意儿是不是不想要了?’
别院内的仆役自是没有李慕君的周到,门外才喊了两三声,内院的孟樱儿便闻讯赶来。她病体孱弱微抖,但见王如意手上的鞭子带着力度缠在下人脖颈上,那下人已是满脸绛红,面皮憋涨,孟樱儿立刻跪地求情:“求夫……夫人饶他一命。”
王如意扫眼望去,竟真收了鞭子,缓踱几步上前,伸手捏住孟樱儿的下巴,鞭子尾须轻轻扫过孟樱儿雪白的颈间:“你就是那个狐狸精?想让我饶了他?可以,你拿命来换。”
孟樱儿闭上眼睛,睫毛颤动。
王如意忿忿:“倒是会装得柔弱,果真是天生勾搭男人的狐媚货。”
孟樱儿闭口不答。
“就凭你还想跟我争,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说罢她一鞭抬起,接力直直地打到了孟樱儿脸上,如玉般瓷白的肌肤顿时多了一道刺眼的血红印子。
周围的仆人闭着眼睛低头俯身跪在一旁,咬碎牙也不敢出头,这位毕竟是……将军夫人,就算她再嚣张,却仍是李时年得了皇命三媒六聘回的正妻。
正当王如意的跋扈几近掀翻屋顶时,从校场赶回的李时年拉住战马的嚼头,力道急劲,半个马身腾空而起。李时年翻身下马,快步走向孟樱儿,却见孟樱儿突然别过了头,兀自藏起那带着红印的半长脸,怯怯地退后了两步。
李时年当即怒火从中烧。良善如樱儿,纵使是受了这般折辱却只想着隐藏,可她如何藏得住那道鞭痕。
那道红得刺眼的鞭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