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城外十里铺。
日已西斜,茶寮中,一位青年身着花浅蔥色长衫,正在歇脚喝茶。远处,一人蓝衫素带,策马疾驰而来。行至茶寮,来人飞身跃下,坐到那青年身边,也不客套,倒茶便饮。
一杯饮尽,那青年笑着为他复又斟满,道:“展兄莫急,慢慢喝。“
展昭又饮了一杯,笑道:”蓝滟,可算赶上你了。”
蓝滟本在斟茶,手上一顿,状做无心地接着续道:“放心,我等着你。“
展昭却没留意,道:”你此去姑苏,何时回来开封?”
回来?家在姑苏,为何要回开封?
蓝滟看了一眼展昭,见他颇为认真地看着自己,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何不妥。
蓝滟想了想,道:“不知,也许下次夜猎会路过。“
展昭无言,过了一会儿,方打破沉默:”上次你给我的绣囊,我给了皇上……”
蓝滟打断了他:\"我知道,我已经要回来了。\"
展昭没想到她有此举,方知此物非同小可,问道:“究竟里面是什么?“
蓝滟低头转着茶杯,半响方道:”是我的抹额。”
展昭不明抹额深意,只道是寻常物件,心中不解她为何如此在意,又见她似有难言之意,也不甚问,又道:“那日中秋夜饮,你心中之事,可曾放下?“
蓝滟闻声变色,盯着他看了半天,落日余晖在展昭身上镀上一层耀金,越发衬得人如玉树,五官夺目。
蓝滟饮尽茶水,站起身来道:”天色已晚,我还要赶路,你请回吧。”
展昭也不拦她,放下茶钱,牵马伴她同行。
蓝滟奇道:“你不回去保护包大人?”
展昭笑道:“包大人有命,你护驾有功,让我随行护得周全。”
蓝滟脸上一红,扭过头不说话,却也没有再拦他。
展昭从未见她有如此小女儿之态,甚觉有趣。
入夜,两人已乘舟江上。舱中烛火莹莹,蓝滟又拿出了笛子。展昭道:“你这笛声甚是好听。”
蓝滟笑道:“此笛名为浮光,我还有一琴,名为沉璧。”
展昭赞道:“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倒是与你的名字互相应和。”
蓝滟召出沉璧,弹了一阙,又将笛子放到唇边,又吹了起来。展昭细听,听出是中秋那夜在花厅中听到的曲子,此刻琴音笛声交错,比单纯的笛声更动人心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一双眼睛,目沁水色,皎如月华,月光下天青色的衣裙,长发随风轻动。她饮了一口酒,说这酒好苦。
展昭猛地睁开眼睛,烛光跃动,映得眼前之人面如飞花,秀如芝兰。蓝滟停了琴音,道:“此曲乃魏婴所创,他和我二哥琴笛合奏,方有庄生晓梦之境界。”
展昭憾道:“可惜我于乐技上不大通。”蓝滟笑道:“展兄胸怀天下,武功超卓,又非仙们中人,岂会拘泥于这些?”
展昭望着她,柔声问道:”你的剑呢?”蓝滟右手虚托,左手凝聚灵力,那剑浮现于掌中,通体如雪,轻巧修长。她手腕轻震,剑出鞘半分,已是寒光凛凛,寒气四射,乃是一品灵器。蓝滟道:“此剑名为月华。”展昭道:“果然如月之光华。难怪那日酒楼初见,他们称你为月华君。”
蓝滟收了剑,沉默片刻,道:“展兄,你问我可曾放下,那你可否有放不下的?”
展昭望着灯火,缓缓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生在这个世上,就不能说毫无牵挂。展昭生平见过无数女子,刻骨铭心者有二。一是未婚妻月娘,她因病早逝。当日红花杀手一案,就因如梦酷似月娘而起。”
蓝滟点点头:“此案我也知晓一二。”
“另一位,便是一位叫连彩云的姑娘。”展昭将彩云及血云幡一案尽述一遍。蓝滟听罢,叹惋不已,道:“我困于礼,你困于律,礼不可废,律不可违。南侠仗剑江湖,名满天下。如今自缚羽翼,投身公门,就是想为天下护佑一片青天。只是公私两难之间,又有多少情非得已?展兄,你后悔了吗?”
展昭和她相处日久,觉得她虽然看起来性子清冷,雅正中透着古板,但每每说起话来,都是妥帖周到,让人很容易生出亲近之心。更因自幼受家学熏陶,素秉正道,有霁月清风之姿,溯雪流风之态,又添了敬佩之情。此刻听蓝滟所言,展昭顿生相惜之意,正色道:“展某生平行事,但问是非,从不后悔。”
二人出得舱来,立于船头。但见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月出于东山之上,白露横江,水光接天,有白鹤鸣于江上,清响不绝。蓝滟慨然叹道:“当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她胸中激荡,旋即拿出浮光,吹了起来。
那笛声极是清越,似是一道天光破空而出,展昭顿觉浮生须臾,天地何极,胸中亦涌起浩然之气,一跃而起,踏千里霜华,邈万顷横波,身影已落入剑光之中。当真是翩若惊鸿,矫如游龙,剑势大开大合,大起大落,剑气浩荡宏大,其人也,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其剑也,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