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姚温坐在床上,闭眼听着屋里的滴水声,在心中默默记着数。
时辰快要到了。
她不自觉地转着手腕上套着的一对金累丝点翠龙凤镯,想着有关那世子的所有消息。
长得尚可,身子不好,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纨绔。这便是朱雀阁供给她的所有了。
也不能怪朱雀阁,宣平侯府对这小子看得死紧,一不送人进学,而不给人买官。而在所有的世家子弟中,萧顺是最不惹人注意的一个,关于他的消息,皆来自坊间传闻,是真是假,自由心证。
不过,姚温皱眉,宣平侯独子,当真会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吗?
“吱呀”一声,那扇定人生死的雕花大门终于被人推开,尾音拖得很长,有些刺耳,像是划在人心上的一道刀子,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
下一刻,耳畔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姚温心里一紧,红布下的眼神骤然凌厉。来了。
窗外的雨也似有所感,一刹那轰得一声尽数倾泻而下,豆大的雨水珠子接连下落,劈里啪啦砸进地上聚起的水坑,四处飞溅。
屋内,姚温心跳如鼓,倏尔放大的雨声掩盖了另一人的声息,加剧了她心里的不安,宽大衣袖下的指节骤然弯曲,攥紧了下边的繁重锦缎。
她屏住呼吸,无声地等待着,等着红盖头揭开的那一刻,等着假作一个骄蛮的大家闺秀,再等着,与那世子演一出夫妻恩爱,伉俪情深,至于而后......
眼前忽地一大片黑影愣愣地打下来,姚温一愣,猛地回神抬头,却忘了面前红影重叠,什么也看不清。再一瞬,身前一阵风起,似有排山倒海冲撞而来,又似泰山倾倒而下,只听哐当一响,姚温便被一个巨大的东西迎面砸了个满怀,痛得一声闷哼,不堪其压,重重地向后仰倒下去,被满头珠翠刺得头皮生疼,连带着面容都有些扭曲。
“嘶—”四周酒味冲鼻,很是难闻。
姚温冷不丁被砸,倒在床上有些懵神,脑子嗡嗡作响,一时搞不清状况,身上的人又沉又重,怎么也推不开,她只得抬手扯下在脑袋上顶了一天的红盖头。
不想满屋烛火照映得整间屋子过于亮堂,强光刺目下,眼前花得厉害。片刻后,眼前终于清明,姚温目光下瞟,终于勉强看清了倒在自己身上的那团东西。
不出所料,正是方才进门的新郎官,世子爷萧顺。
那人头顶鎏金发冠,身着御赐黑蟒大红袍,一身肤质被映衬得白皙如玉,倒是应了坊间说这人不大出门的传言。
只是现下这人脸颊两侧红云瞩目,双目紧闭,眉头紧蹙,挤出的川字纹深得像是能夹碎脆皮核桃。看样子已醉成一滩烂泥,哪里还有半分翩翩君子温润如玉样?
姚温感受着身上传来的温热,一时语塞,新婚之夜,原来还有这种走向的么?
以防万一,纵使万分嫌弃,她还是对着这位她名义上的所谓夫君伸出了手。先是在他滚烫的不自然泛红的脸颊上戳了一戳,又放在鼻尖下晃了一晃,最后拉起他骨节突出的手腕一探。
还好,呼吸均匀,身子并无大碍,也不是装模做样的试探,应当真是喝得太多不胜酒力睡过去了。
姚温眼睛闭了一闭,终于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躺了回去。却又无端气闷,想起自己先前的百般设计都喂了狗,不由得对着床顶的雕花翻了个小小的白眼,用力一推,将身上的那团烂肉翻了个面,丢到一边。
折腾了一日,她自己也没了梳洗换装的兴致,于是直接翻了个身,大字一躺,就这么裹着嵌珠簪花的喜服,合上了眼睛。
————
次日。
夜色未散,萧顺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伸手往脑袋上用力地揉了揉。一晚上过去,头还是疼得像要裂开一样。
昨日的他并没有姚温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醉醺醺的,实在迷糊。
他自幼身子不大好,又头一遭被灌了那么多酒,能强撑到仪典结束没有倒下,还得多亏前几日被侯夫人强拉着泡了几天的药性极烈的药浴。
昨夜进门前,他挥退了下人,没人搀扶,光是推门跨门关门这几个动作就已经用尽了全身气力,只感觉全身都轻飘飘的,像是赤着脚踩在云上走。身上却又被层层叠加金丝织就的喜服压着,肩上似有千斤重,简直叫人喘不过气,像是要随时被人从云端拽下,直直地坠到地里头。
恍惚之间,他远远地瞧见房间尽头的梨木床坐了个红彤彤、金灿灿的人,于是想也没想,径直像那人踉踉跄跄地奔了过去。
然后,就是现在。
萧顺身上的层层衣物还未被换下,勉力从床上撑起身子,头晕目眩,嗓子干裂得厉害,一转头,才发现圆木小桌前坐了个人。
那人墨发未挽,垂于腰侧。明眸皓齿,玉手纤纤,正捧着茶杯浅酌,很是悠闲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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