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冷月之下。
外表破败,内里恢复如常甚至是更胜一筹的庙宇之内。
满室清香氤氲,云雾升腾。如梦似幻,一派仙家胜景。
大士执白先行。
然而棋子落处,每一步都似乎落在那道士谋算之内。
每一步都仿佛是在被其所桎梏,听凭着那道士的心意而行。
于是大士眉眼抬起,眸中似有冷光闪逝,现忿怒相。
戴马头饰物,肤色为赤肉色。
牙外露,背后有威猛火焰升腾。
空气中隐隐有金戈之声作响,诸夜叉、修罗、妖魔等身影显现,齐齐对着道士发出怒吼。
原本平和的景象被打破,烛火摇曳,墙壁地面之上,裂缝顿生。
隐隐可见外间风起云涌,层层乌云与迷雾随之汇聚。
集聚成型,向着道士席卷。
仿佛是要将其淹没。
然而道士指尖,黑子落下,发出一声脆响。
好似是有水滴落在石上。
那声响看似轻微,却又恍若云破月来秋雨洒落。
将一切尘埃与烟云清洗。
使阶生芝兰仙乐奏响。
于此一瞬间,道士面上笑容缓缓收敛。变得缥缈且难寻,肃穆亦是庄严。
开口,对着白衣大士道:
“可要做过一场?”
于是大士身上,诸多种种异状褪去,再度回复成面目慈悲且可亲的模样。
抬手,口宣佛号。点头亦是摇头,好似是无可奈何一般给出陈述。
“你的对手并不是我。”
话音落下,再开口,隐隐然之间却又似是带着几分威胁。
“贫僧以为,阁下当退居一方,修身养性才是。”
“静极思动,这东土,大士来得,本座又为何来不得?”
剑拔弩张的氛围褪去,道士似乎是又恢复到原本的平和散漫模样。
以手掌在棋盘间抹过,任凭着那原本局面与形势大好的棋局被抹去。
黑的白的棋子掉落在地面。
如滚落的碎玉乱琼一般发出声响。
负手而立,眉目间呈现几许傲然。
恍若是一语双关。
“大士棋艺,该当精进才是。”
然而菩萨低眉,眉目间却是有杀机显现,一片冷肃与漠然。
“棋局,从来便不在棋盘之内。”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纵使弃道重修,阁下当较之以贫僧更清楚这样的道理才是。”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此地原本是平平无奇,并没有任何奇异。
纵使有三清道祖神像高居在神台,但香火泯灭庙宇破败,久未修缮。
甚至因为人迹嫌少并不曾靠在路边,没有行人往来的缘故,渐渐被人遗忘。
道士与白衣大士到来,所引起的异状不提。伴随着白衣大士话音落下,原本舒缓平和了的氛围再度变得紧张。
山石草木、桌椅板凳、帘幔器物等俱是被无形的力量托举至虚空当中,将棱角、将最锋利的那一面面向那道士。
恍若是有杀机吞吐,引而不发。
寻求着一击致命。
然而道士轻笑,同那白衣大士之间的距离仿佛是在被无限拉长。
眼含讥讽,眸中似是带有无尽的嘲意。
有古琴虚影于道士掌下显现。
道士指尖虚虚落在了那琴弦处。
开口,对着大士漫不经心道:
“那么大士以为,本座现在可以讲道理了吗?”
道理并不存在于嘴皮子之上,更不存在于棋局之内。这亦是为何那地府之内,森罗殿中,阎君翻脸无情,对着秦皇做出镇压。
人道,鬼道。
彼此之间的道路不同,若是八百年前的秦皇,阎君自是唯唯诺诺,避让不及。
阴间的天子固然同阳间的帝王分所当然,但十殿阎罗,究其根底,不过是执掌阴司的鬼王而已。而那位秦皇陛下......
那可是一统九州,立下了前人所未有之功业的秦皇。
德高三皇,功过五帝。
只差那么一点,便可以重聚上古人皇气运,成就万世不灭之王朝。
纵使一朝身死,身躯被葬入骊山皇陵之下。凭借着过往的安排,亦并非是等闲。
但那终归是八百年前。
是地府今日之格局尚未形成,那华夏之祖龙尚未被镇压。
未被困锁在骊山皇陵之内。
至于眼前这位,是骊山皇陵里的那位也好,不是也罢。